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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想不到

——兼代《笑谈大先生》读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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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去过鲁迅纪念馆,还从内山书店买过一本鲁迅的书,这次再去,完全不认得了。在树丛间兜了个大圈,看到一处黑瓦白墙的建筑,好像心底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过安检,上楼梯,回头看看,鲁迅先生安坐在漏窗前,若有所思。展厅在二楼,沿着不规则的回廊走,一团团光打在照片上,手稿上,晚年穿过的毛衣上。从鲁迅作品中摘录的句子四下分散着,又倔又艮,宛如穿越了75年岁月的幽魂。展厅结尾处是研究鲁迅的各种著作,套在透明的盒子里,就像后人为他竖起的一座座纪念碑。

他一定想不到,身后会遭遇如此复杂的塑造、解读,乃至遮蔽、扭曲。他不是一个人,是一尊神,一个符号。陈丹青说,“在中国,鲁迅和马克思各有分工:鲁迅专门负责诅咒万恶的旧中国,马克思专门负责证明社会主义的必然性。”在强大的宣传攻势面前,他像关公、玉皇大帝一样的深入人心,同时基本阻断了读者把他当作普通人的可能。鲁迅并非总是板着脸孔呀,他的论敌未必反动落后呀。坊间传说现在的学生“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他成了生僻难懂、英勇无畏、支持革命等的代名词。鲁迅泉下有知,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吗?

我在内山书店和楼下售品部分别买了纪念册。天井里小径弯曲,花香盈动。一条旱船泊在墙角,是等着把鲁迅载回故乡吗?离开纪念馆,我去找鲁迅的墓。

不大的一片公园,还不太容易找到,和上次的印象完全不一样。世界变了,上海变了,硕大的足球场矗立起来,距鲁迅先生的坐像只有几十米远,巨微判然。他一定想不到,离世20年后会被迁墓,毛泽东亲笔题词,备享哀荣;当然他也不会想到,安身之所离娱乐和喧嚣如此之近。在看台上为歌星或球队高呼的观众,会不会知道小学和初中课本里多次面对的鲁迅就埋在不远处?我坐在墓旁的回廊上翻看纪念馆介绍册,原来它是1999年重新建成的,该是我头一次到过不久之后。一对小年轻亲密无间,一位穿了绸子衣服的老年人在劈胯练拳。头顶上不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刺破苍穹。往往是两架一组,向同一个方向编队飞行,不知是训练还是调防。他一定想不到,国民党会狼狈地退居台湾,而大陆成为红色的天下,如今正科学发展,社会和谐。

“假如鲁迅还活着,他会怎么样?”很多人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他一定想不到,把他捧上天的毛主席说,要么不说话,要么关在监狱里继续说。他一定想不到,如果他有幸活到八十、九十高龄,会在新社会不幸遭受怎样的羞辱与惩罚。哪怕时局险恶,他也没有被国民党抓进去坐过一天的牢;哪怕当局对报纸审查严格,他还是可以发出抨击时政的犀利文字。而到了真正的“太平盛世”,他成了多余的人,被主政者无情地抛弃。他的意义只存在于死后。他一定想不到,凭良心写报告文学的作家,可能遭遇跨省追捕,发几声质疑统计受灾人名的艺术家,转眼成了经济嫌犯。

读陈丹青的《笑谈大先生》,只觉一种随意交谈式的亲和力扑面而来,把鲁迅当成了朋友、师长,一个充满了七情六欲的人。而其中论人论事又高见迭出,发人深省。他一定想不到,历史竟是这样的诡谲,有人在刻意打扮,来势凶猛,有人在试图还原真相,稀松寻常。前不久周海婴走了,不知他会不会把了解到的人间情状,包括好友陈丹青的讲说,带到地下去告诉父亲?

 

           2011-4-30

 

 

1957年,毛泽东与上海各界知名人士座谈。(资料图片)

这就在这张照片的聚会中,罗稷南先生有“鲁迅要是活着”之问,毛答以“沉默”或“坐牢”。赵丹遗孀黄宗英的回忆证实此说,照片中,坐于另桌的赵丹即位于毛的后方。 载《笑谈大先生》第102页,使用时四周皆有裁剪。

 

【关于陈丹青】

《笑谈大先生》读后

《归国十年》读后

《荒废集》读后

《与陈丹青交谈》读后

《退步集续编》读后

《退步集》读后

《多余的素材》读后

《纽约琐记》读后

陈丹青在交大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