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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竞逐策略与文化载体的小印

——张勤贤篆刻读记

( 文学作品艺术观察

 

西槐

 

当今上海有多少人能篆刻?上海市书法家协会2100多名会员中,篆刻家约有150人,加上不在册者和众多学习者,这座城市从事篆刻的人当以千计,由此推到全国,篆刻人群体或达万数。人们对以往的篆刻家进行回顾盘点时,能够记住名字的就那么十多二十几个人,称得上大家、影响一个时代的,更属凤毛麟角。譬如对于已故的20世纪篆刻家,有吴昌硕、齐白石、来楚生的写意印,陈巨来的细朱文,王福庵的工稳一路,黄牧甫的清隽印风,方介堪的鸟虫篆印,韩登安的多字印,此外还有钱瘦铁、方去疾、叶露渊、邓散木、钱君匋等,再往下数就越来越困难了。更多人虽然能刻,可也就那么回事,并不能对篆刻发展进程产生多大的影响。

用文学打个比方,每个人从小到大都写过作文,甚至有若干文章在报刊上发表,但真正值得在文学史上留下记录的,只占极小的比例。不管刻印章还是写文章,作为休闲娱情都是很好的方式;如果想要在同领域历史上留下一笔,那需要扎实的基本功、过人的才情、勤奋的付出,尤其离不开找准一条适合自己的创作路径。艺术史家方闻总结个人书法风格的形成原因,一是借鉴,二是竞逐。这也完全适应于与书法密切相关的篆刻领域。有别于通常所说的在传统基础上创新,“竞逐”不仅意味着风格上的创变与革新,而且要与前代与同时期的艺术家拉开距离,以错位创造而成就自家独特面目。

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审视张勤贤篆刻,可以说他以小印开辟了当代印坛的新领地。上世纪末,他有意让自己的篆刻与众不同,在分析主流篆刻展赛作品集后发现,主打小印者很少,是一个偏门,于是开始创作小印,即幅面在3至10毫米之间的印章。1995年,他的小印作品获西泠印社第三届全国篆刻作品评展优秀奖,系此展最高奖,评委韩天衡认为,“作者是擅治小印的能手,所作篆法稳健,章法停匀,用刀尤见功力”。张勤贤的“小印投稿”策略被事实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此后十多年,他虽然创作时大小印兼顾,投稿则只投小印,入展或入选1998年西泠印社首届国际篆刻书法作品大展、全国第四届篆刻艺术展、2000年西泠印社第二届国际篆刻书法作品大展、2002年西泠印社第三届国际篆刻书法作品大展、2005年全国第五届篆刻艺术展、2006年第二届中国书法兰亭奖安美杯书法展等。在一个看似不起眼的领域做深做透,从而赢得相应的文化地位。

竞逐策略与投机取巧无关,可能是艺术家的特意选择,也可能是在创作中自然形成的一种态势。来楚生在佛像印领域卓成巨匠,未必是有意识地想“我要成为刻佛像印的第一把刀”,后人通过他的创作实绩作出了这样的归纳与追认。主动追求创作的聚焦是形成个人风格的有效途径,既需要持续一段较长时间、达到一定创作量,也需要让作品有合适的展现形式,强化公众认知。这些年来张勤贤累计创作了约摸一千方小印,2003年精选各种形制作品60方,编成《张勤贤篆刻集》,手工钤拓20部,纯粹以小印而为当代印坛交出一份拿得出手的篆刻创作成绩单。放眼篆刻界,能刻小印者不在少数,比如寄云阁印社罗刚也刻得非常精妙,但由于没有积累一定的量、也没有以此专门向篆刻界展示,就很难形成个人的风格品牌影响力。

新时期篆刻发展的一个总体趋势在于获得越来越多的独立性,从“书画点缀者”的角色中走出来,获得独立的审美意义。如张铭等一批篆刻家刻制古玺印,不仅印面更大,用刀上也与历史上的古玺印迥然有别,成为事实上的“新古玺印”。对待小印也当作如是观,其价值并非仅仅体现于作实用的为扇面章,单独去看也可赏可玩。雄伟、崇高、壮阔是美,小巧、精致、含蓄也是美,“小即是美”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小印当然是一种重要的篆刻文化载体。刻小印难在去匠气、得灵气,体现篆刻这门艺术的本质特点。印面小几乎不能打墨稿,划上几道参考线,刻制时全凭对于构图与用刀的娴熟把握。张勤贤刻小印以闲章为主,有时把历史上有名的中等大小印章缩刻在小印中,皆妙造天机,细节生动,放大后亦别致有味。如朱文印“自娱”点划清晰,借边与搭边显出机巧。“高式熊八十后书”在8毫米印面内刻出七字,浑朴有古气。他缩小摹刻吴昌硕的“金石墨缘”和“破荷亭长”,虽小而不失神韵,运刀堪达出神入化之境。

有点遗憾的是,以小印结集的《张勤贤篆刻集》在国内未正式出版,传播面窄,而《张勤贤书画篆刻选》等作品集中只收入少量小印,加上发行不广等原因,在同行中影响力有限。篆刻的价值固然体现于自娱,修炼个人心性,作为一种艺术样式,其更大的价值在于对受众产生触动,带去欣赏的享受或创作的启发。张勤贤小印称得起当今篆刻园地的新芳奇妍,如公开印行,将是一件值得庆贺的盛事。

 

(原发于2019年3月10日篆刻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