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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 （ 返回 ）
大巴车在崇明岛上穿行，七拐八弯将到宾馆。黄部长拿起话筒说：“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咱登记入住后，先休息一阵。到四点钟，还是这辆车，去旁边森林公园。有兴趣的同事可以去走走。”
“人说东平国家森林公园是天然氧吧，值得一去。”杨老师说。她转问冯鑫元，“过会儿一起出来玩吧？帮着我们看孩子。” 世纪之初，浦江大学跟中医学院合并，党政机关还是两套。为了促进融合，两边对口部门经常开展活动，组织部的联谊放在暑假。杨老师从中医学院调到浦江大学，一开始是挂职，两年后自动留了下来。她女儿聪聪已上二年级，她说的“我们”，包括同部门的几个人，还有中医学院的旧同事邹雯洁。 宾馆离公园入口其实非常近，坐上车转个弯，几分钟就到。小孩子们异常快活，聪聪带着几个同龄小伙伴，一溜烟跑远了。邹雯洁抱着儿子小宝，和杨老师聊天。一群人就这么三三两两地走着。 冯鑫元跟在她们后边，摇着一柄广告团扇，给孩子降温。他腾出右手，在小宝脸前晃晃，表示友好，不料小朋友嘴巴一咧，眼睛一闭，“哇”地哭了起来。 “叔叔在跟你打招呼呢，怎么就不大方一点呢？不哭，不哭。”邹雯洁拍拍小宝，身子摇晃摇晃，哭声很快消停了。她转对冯鑫元说：“没事儿，小家伙害怕生人，过会儿熟了就好了。” 冯鑫元自我解嘲似的说：“乖乖别哭，我离你远一点好不好？看，我给你打扇子。” 公园里水杉挺拔葱郁，遮起密实的树阴，不过还是挡不住热浪的翻滚。今年上海高温日格外多，蒸得人打不起精神。冯鑫元一路摇着团扇，不时捡一片叶子或采一朵小花逗小宝玩，也听两个妈妈拉家常。 他凝望着小宝，一张婴儿肥的脸充满萌态，下垂的眼角像极了邹雯洁。这儿的时光太宁静。小家伙渐渐习惯了眼前的大玩伴，不再哭闹，见到什么就伸手抓，报以憨憨的笑容。 小宝本来一直是邹雯洁妈妈带的，但这段时间放暑假，她就让老人回家去休息休息。公公婆婆到上海来玩，有错开时间看孩子的意思，不过邹雯洁不放心把小宝交给婆婆带。她告诉杨老师：“虽然婆婆在省会城市生活了很长时间，但还是乡下人的作派，让我觉得不习惯。她经常说，谁谁的孩子两岁了还不会说话，可能是哑巴，谁谁的孩子三岁了还不会辨颜色，可能是色盲。她带着小宝，动不动就说‘熊孩子’。还好，他们很快就要走了，我妈妈再过来。” 杨老师说：“老人嘛就这样，爱唠叨。你老公照看小宝多不多？” “他呀，工作忙，应酬多。晚上九十点钟回来，满身酒气，倒在床上就睡了。周末也经常不着家。哪里还能指望他看孩子？”
冯鑫元一直无意打听邹雯洁的境况，甚至见了面也不好意思多说几句话，偶然听到的话让他陷入了迷思。假如当初他更大胆一些，或许邹雯洁就不至于如此艰难了，小宝也该是另一番模样。但只是“假如”而已。生活不能像棋局一样推倒重来，谁知道呢？ “我说了不知多少遍，哪有用呢？”邹雯洁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好在我心态好，累点就累点，不就是这几年嘛，很快小宝就大了。”
听见邹雯洁说到“累”，冯鑫元说：“邹老师，我看小宝现在不怕我了，来让我抱抱试试。”邹雯洁试探着把孩子递出去，小宝不仅没哭，还张开了两个胳膊。右手轻轻碰到邹雯洁前胸裙子的一刹那，冯鑫元猛地打了个机灵。杨老师笑着说：“看来鑫元挺有孩子缘，这么快就和小宝熟络了。”冯鑫元抱着小宝，一会儿凑到高处抓树叶，一会儿蹲下身来摸野花，逗得他咯咯直笑。 后来两个人继续在网上保持联系，冯鑫元委婉地试探过，表达爱意，没有得到积极回应，他觉得没办法勉强，交往就淡了下去。之后他没见过邹雯洁，一个暑假她旅行结婚，没参加集体活动，再一个暑假她待产，出不了远门，如今，小宝都九个半月了。他呢，也在杨老师张罗下谈了女朋友，五一刚刚结婚。 “这里有知青纪念墙，要不要过去看看？”杨老师问。 邹雯洁回答：“我舅舅在这里当过知青呢，没准脚底的地他就开垦过。不过墙边没树阴，小宝怕晒，我们就不过去了吧。” 杨老师说：“那就在树下远远地看看。你看墙上写着‘青春无悔’，或许是他们那代人的感受。不管外面人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他们的切身体会。” “看雕塑喽，看知青墙喽。”冯鑫元抱着小宝，摇摇晃晃，比划着远处的景物。他转对杨老师和说：“虽说‘文革’该彻底否定，但那一代人的真实情感还是要尊重。可能就是历史学家常说的‘理解之同情’吧。” 邹雯洁道：“魏老师说的对。我舅舅对这里感情非常深，去年还回来参加过知青聚会，他的很多画也以下放生活为题材。” 当小宝回到邹雯洁的怀抱后，冯鑫元继续为他摇扇子。小宝躲到妈妈肩膀另一边，冯鑫元就跟到另一边，小宝躲回来，冯鑫元也跟回来，如此反反复复。小宝不会说话，却做起了奇怪的鬼脸，表情异常丰富。邹雯洁开心地说：“这个小调皮，居然会做鬼脸了，看来今天真是玩得尽兴啊！” 冯鑫元沉浸在一种难言的幸福中。三年倏忽走过，当初在温州游玩多么美妙，眼前的邂逅像是对往昔交往的一种再现，现世与记忆得以对接延续。他转而想，那些日子回不去了，两个人 偶有交集，激起些许涟漪，很快又将恢复平静。 黄部长要抱小宝，不料他大哭起来，邹雯洁连忙安抚。杨老师在一边悄悄对冯鑫元说：“我看你和小宝真是挺有缘分。那次去雁荡山，你和邹雯洁在后面聊得离了群，害得我去把你们找回来，还记得不？”
“呃，有这回事吗？”冯鑫元怔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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