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守教文育人牢筑人民立场——于漪教育思想的基本内容与精神品格

秉守教文育人牢筑人民立场——于漪教育思想的基本内容与精神品格

董少校/上海音乐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博士

于漪是伴随新中国发展而成长起来的优秀教师和教育家。她1951年从复旦大学毕业后从教，被评为首批语文特级教师、首届全国教书育人楷模，荣获“改革先锋”“最美奋斗者”“人民教育家”等荣誉称号。在长期的教育教学活动中，于漪不仅站上讲台培养学生，在语文教学、学校管理等方面取得卓越成就，而且依托扎实的教学实践，建构起体系宏大、内容广博的教育思想。总结提炼于漪教育思想的基本内容，揭示于漪教育思想的精神品格，对于认识“人民教育家”于漪的成就与贡献、用她的智慧精华推动教育教学事业改革发展，具有积极的实践意义和理论意义。
　

一、基于教文育人理念的教育学说：于漪教育思想的基本内容
　

2021年是于漪从教的70周年。她长期扎根教学一线，退休之后依然为教育奔忙，积累了丰厚的教育教学经验，形成一套行之有效而富有理论价值的教育教学思想。于漪教育思想以教文育人理念为基石，秉持全面育人的教育观，认为教育的本质在于培养人，是增强人的精神力量。不仅关注智育，而且关注德育、体育、美育、劳育的完整培养目标。她提出，使每个学生得到全面的发展，是我国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教育方针的体现，是实施素质教育最本质的要求，是学生终身发展的需要。
　

（一）教文育人：于漪的教学目的观
　

“教文育人”的教学目的观构成于漪教育观的基础，以“育人”为核心是于漪教育思想的最鲜明特点。她认为，教学不能满足于讲授知识，最终的目的应当是育人。1964年，其发表的《胸中有书，目中有人》一文，赞赏育才中学的教师心中有教材、善于驾驭教材、目中有学生的做法，提出“教师要见书又见人，而且要把人的因素放在第一位，充分发挥人的作用”，体现了对“人”的高度重视。1979年于漪发表《既教文，又教人》，认为语文教学应“既教文，又教人，把政治思想教育渗透在语文训练之中，使学生的思想水平和理解、运用祖国语言文字的能力获得双提高”，对当时流行的语文工具论是一种有力的反拨。于漪立起“教文育人”的大旗，成为改革开放后一种富有代表性的教育观点。
　

于漪倡导“教文”为“育人”的大目标服务，从语文的教育功能出发，培养具有现代素质、能力、智力的明日建设者。新时期，德育改革强调和提倡渗透性，让德育渗透在智育、美育、体育、劳动技术教育及学校每个人的工作中，于漪的教学探索是这种改革潮流中的一种尝试。“教文育人”的教学目的观从语文扩展到其他各门学科，从中学扩展到各个学段，发展为教书育人、全面育人，主张各类教学活动都聚焦育人的总目标。于漪认为，各学科的教学都是为了培养社会主义新人，应当以本学科的智育为核心，融入德育，为提升学生科学文化素质和思想道德素质全面奠基。她1991年在《人民教育》发表《对学科教育渗透德育的探讨》，较早提出学科德育的命题。这直接启发上海2005年开展学科德育试点，导向课程思政，如今已从上海走向全国，显示出于漪对教育改革发展的远见。
　

党的十八大报告提出，把立德树人作为教育的根本任务。于漪的“教文育人”教学目的观在精神上与此是一致的。育人包含两个维度的内涵，在社会维度培养建设者、劳动者，在个体维度培养全面发展的人。于漪提出，教师身上挑着千钧重担，一个肩膀挑着学生的现在，一个肩膀挑着祖国的未来，今天的教育质量就是明天的国民素质。在她的视野里，个体的能力素养与国家社会人才需求统一于国民素质，是教育教学理当追求的目标，也是教师承担的使命。
　

（二）学习的主人：于漪的学生观
　

师生关系问题是教学理论中的根本问题之一。教师主导说曾占据主流地位，强调“师道尊严”；杜威提出学生中心说，强调学生的经验与主动性。这两种主张都体现了二元对立的师生关系。改革开放后，各种观点涌现出来，包括教师唯一主体论、学生唯一主体论、主导主体说、双主体论、三体论、主体转化说等，有研究者整理出大约十种。主体性教育思想主张形成“民主—平等”型师生关系，强调教师和学生的互动，重视发挥学生的能动性、自主性、创造性。在教学实践中，于漪较早地意识到学生在学习中的主体地位，认为学生是学习的主人，注重发扬教学民主，在平等对话中激发学生的内在动力。
　

于漪提出，学生是学习的主人，是能思善想具有主观能动作用的人，而不是“容器”；教师要把从教的出发点转换到从学出发，要目中有人；教师的“教”是通过学生的“学”而发挥作用的，因此教师要不断研究学生的新情况和新特点，启发、引导学生学。她还认为，建立新的课堂教学模式，需确立好学生在学习中的主人地位和教师在教学中的主导地位，充分发挥两个群体的作用。
　

在课堂教学中，于漪从学生实际出发，留意发现并记住学生的闪光点，对学生高度负责。通过了解学生的知识基础、兴趣爱好，捕捉他们的巧思和疑惑，在授课中因材施教，有的放矢，发掘学生潜力。把学生真正当作学习的主人，平等对待，去理解他们。于漪认为，“教过”不等于“教会”，教师要肯花心血，以求大面积提高。有时学生看起来是幼稚的、鲁莽的，教师应设身处地站在学生的位置上着想，少下“禁止令”，少设“阻挡拦”，多为他们“出谋划策”。学生偶尔出了难题，教师被将了军，这时更应有耐心，热情帮助，热心指导。20世纪80年代，社会上涌现人文化思潮，形成了“青年是我师，我是青年友”的新型师生关系，于漪较早践行这种理念，融入教育教学改革的洪流。
　

于漪的学生观中的一项重要内容是教学需要对话意识。学生是有独立人格的个体，只有他们感觉到了自己人格的尊严，才能充分激发自主成长意识，将积极向上的愿望付诸行动。这样，教育需要由单向灌输走向双向对话，形成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相互关爱的新型师生关系。于漪提出，教育者在尊重、理解、爱护被教育者基础上，用自己的学识、言行、境界、风范来启发、引导、帮助受教育者，使美好的道德与情操在受教育者身上得到内化，而不是代替他们的思考、理解、体验、选择与行动。在课堂上于漪也正是这么做的。统计已出版的改革开放初期于漪18次28节教学实录，如果把发言者的每次变更计为1次互动，平均每堂课于漪与学生互动113.5次，教“形声字”主题时，单节课就互动达216次。
　

（三）一辈子做教师，一辈子学做教师：于漪的教师职业观
　

教师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高素质的教师队伍是有效发展教育事业的基本条件。于漪认为，教师职业充满了神圣感和崇高感，教师职业是一种放飞理想的事业。她的从教实践和教师职业观树立起爱岗敬业的典范。21世纪以来，于漪把做教师的感悟、对教师这份职业的思考凝结成两句话：“一辈子做教师，一辈子学做教师”，是于漪教师职业观的集中概括。“一辈子做教师”体现对教师职业的身份认同，认为教师是太阳底下永恒的职业。于漪提出，教师不仅是职业，更是人生理想，把教师工作与一般谋生手段区别开来。她认为，理想的追求构成教师生命的内驱力，做教师应该是智慧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思想言行都可以做学生的榜样。
　

“一辈子学做教师”体现出不断自我超越的岗位要求与个人追求。于漪对教师的职业素养有着清醒的认识，她认为，教师须激情似火、须师爱荡漾、须功底厚实、须开拓创新，与习近平总书记对思政课教师提出的政治要强、情怀要深、思维要新、视野要广、自律要严、人格要正“六要”相契合。于漪主编的《现代教师学概论》提出，教师应具备崇高师德，忠诚于人民教育事业，不断学习修炼适应时代的教育理念、宽广深厚的知识背景、熟练的教育教学技能、娴熟的课堂驾驭能力等十种基本素质。于漪认为，教师应当在毫不松懈的学习中，学会教育教学的真本领，获得真才实学，从而使教的课、说的话让学生入耳入心。
　

“一辈子做教师，一辈子学做教师”既是于漪的教育教学主张，也是她一生践行的事业信念，用70年的从教经历竖起师者的标杆，写就这样的教师职业观。她热爱教师职业，追求做一名“合格”的教师，这个“格”就是国家的要求、人民的嘱托。她提出，教师应有勇气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敢于自我否定，克服思想缺陷，提升业务水平。比如在锤炼语言方面，于漪追求“出口成章，下笔成文”，在初教语文的几年，教案把课堂上准备讲的每句话写下来，不断修改，用比较规范的书面语言改造不规范的口头语言，把多余的字、词、句删去，把不符合逻辑的地方纠正过来，然后把教案背诵出来，如此提高语言水平。
　

（四）追求综合效应：于漪的语文教学观
　

语文教学是基础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新时期，语文教学改革持续推进，在教学思想、教学内容、教学体系、教学方法等方面取得新认识，涌现出斯霞、霍懋征、魏书生、钱梦龙等一批以语文教学为依托的基础教育改革者，于漪也是这个群体中的一员。于漪1959年转行教语文，1978年被评为语文特级教师，多年开展语文教学探索，形成了“追求综合效应”的语文教学观，注重整体效果，熔知识传授、能力培养、知识发展、思想情操陶冶于一炉，这也是她的基础教学观。
　

教学思想是教学行为的先导。于漪主张，语文教学要发挥教文育人的综合效应，“离开了‘人’的培养去讲‘文’的教学，就失去了教师工作的制高点，也就失去了教学的真正价值。”在于漪看来，叶圣陶先生的语文工具论在特定历史阶段有其积极意义，然而也应当向前发展，在新的时代条件下，语文教学“须有明确的教书育人思想，自觉地把爱国主义种子、民族气节操守的种子撒播到学生的心里”。她提出语文学科“人文说”，弘扬语文的人文属性，在她和一批有识之士的推动下，“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写入教育部制定的《全日制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
　

于漪对语文教学提出一系列新观点。她主张在教学中抓住语言和思维训练这个核心，用“面上开花”法、“纵深发展”法、“鼓励求异”法等展开有针对性的训练。于漪倡导大语文观，把语文学习的课堂延伸到课外、校外，为学生打开认识现代社会、认识生命价值的大门。她提出语文学习兴趣说，课要有新鲜感、趣味性，有一定深度和难度，有时代的活水。
　

语文教学的综合效应着眼于多功能、立体化的教学效果，对教师素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多种教学手段的综合运用。于漪认为，教师应突破单打一式就事论事的教学，精心设计讲和练的内容，紧扣能力训练，辐射到智力因素的开发和非智力因素的培养，辐射到品质、情操的熏陶与感染。实现基础性、拓展性和研究性三个层面教学的有机结合，实现学习过程的整体性，培养时代所要求的综合型、创新型人才。可以说，追求综合效应的语文教学目标也是各学科教学、各类教育活动的目标，跟于漪的教文育人观、全面育人观一脉相承。
　

（五）站在制高点上：于漪的学校发展观
　

从1985年到1995年，于漪担任上海市第二师范学校（该校1997年转制为上海市杨浦高级中学）校长，这是她从教生涯中一段独特的经历。她主政一方校园，带领师生改变校园面貌、提升办学质量，追求高尚的教育境界，积累了丰富的教育教学经验，熔铸成以“站在制高点上”为显著特征的学校发展观，内容包括建设现代学习型组织、依法办学与以德立校、注重学校文化建设等。
　

于漪认为，校长应站在办学的制高点上，创造良好的学校小气候，充分发挥学校的育人功能。一是站在时代的制高点上，瞄准未来社会教育发展要求，把师范生培养成面向未来、终身发展的学校教育核心力量；二是站在战略制高点上，从严治校，形成基础教育人才高地；三是站在与基础教育发达国家竞争的制高点上，瞄准国外、国内和本地区兄弟学校的先进教育思想与办学经验，办出特色，提高学校的国际竞争力。这三个制高点涵盖时代条件、地域范围和品质要求，显示出敢为人先、追求卓越的气魄，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学校发展学说。
　

终身教育在20世纪成为一种国际教育思潮，学习型社会理念不断得到贯彻发展。于漪在办学中倡导建立具有现代意义的学习型组织，顺应了教育发展的潮流。她提出，学校影响着教师的价值取向，引导着学生的人生方向，教师不是简单的知识输出者，也是学习者、输入者，学生和教师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分别实现各自的全面发展与成长。如此一来，学校应创设空间和条件，让每一位教师的个性得到张扬，成为拥有科学精神和创新意识的学习型教师。于漪在学校发展方面关于学习型组织的探索丰富了学习型社会的理论与实践。
　

于漪认为，在学校发展过程中，底线要求是依法办学，高远追求则是以德立校。办学站在制高点上，首先需要遵循法律的基本规则和约束，保障正确的学校发展方向。道德规范重启发、重自律，德治可以深入师生的内心世界，将外部要求内化为自身责任和义务。20世纪80年代商品大潮涌起，传统的重义轻利观受到冲击，需要师生有正确的义利观。于漪主张，一方面采用制度约束，另一方面重视思想的教化和道德人格的提升，合力营造和谐校园氛围。
　

此外，于漪在办学中重视校园文化建设，以文化凝聚师生，齐心协力办学，文化成为学校的精神支柱和思想保证。校园文化建设既包含张贴画像标语、种植花草这样的环境布置，更包含制度建设、组织建设，倡导肯干肯学、互帮互助的风气，促进办学的科学化和民主化。在于漪的带领下，一所基础薄弱校跃变为全国先进校，体现了于漪学校发展观经得住实践检验，富于现实指导意义。
　

二、基于人民立场的理论建构：于漪教育思想的精神品格
　

学界对于漪教育思想的关注由来已久，研究成果丰硕。1981年至今，已涌现出《中学语文教学探索——特级教师于漪的教学经验》《于漪语文教育艺术研究》《语文课堂教学评课智慧——于漪评课案例剖析》《人文主义的教育理想——于漪教育思想研究论文集》《红烛于漪》等8部著作。1991年至2019年累计举办了7次于漪教育思想研讨会，2003年至2020年有19篇硕士学位论文以于漪的教育教学思想作为单个研究对象。同时应看到，一些当代教育思潮、当代教育学著作并未将于漪的教学实践与教育主张纳入讨论，于漪教育思想尚有待学界进一步总结研究。
　

于漪教育思想蕴含着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在思维方式、内在品质等方面富有魅力。概言之，于漪教育思想呈现人民立场、实践本位、批判特色、继承品性四方面的精神品格，彰显时代气息，并达到实践与理论、批判与建构、继承与创新的有机融合。
　

（一）于漪教育思想扎根人民，着眼为人民育才，对学生付出大爱，牢筑人民立场，同时彰显时代气息
　

201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之际，于漪荣获“人民教育家”国家荣誉称号，受到党和国家的隆重表彰。她是全国基础教育领域获此殊荣的唯一代表。“人民”二字重如山，人民立场构成于漪教育思想的根本特征。习近平指出：“我们要始终把人民立场作为根本立场，把为人民谋幸福作为根本使命。”于漪在基础教育领域耕耘70年，怀着崇高使命感，为人民培育人才。她的教育实践和主张遵循党和国家的教育方针，坚持教育为人民服务，致力于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彰显时代气息。
　

前行路上，于漪始终怀有对党的教育事业的崇高使命感，追求教育为民族复兴、国富民强提供高素质的人力资源。她回顾个人的求索之路时说：“数十年来，怀着为民育人、为国育才的理想，我用心用情用力，探索学生成长的规律，探求学科育人的规律，勤于反省，不断修为，力求使自己的生命与教书育人的使命结伴同行，不辜负党的期望、人民的重托。”于漪着眼国家的需要、人民的期望，秉持全面育人观，将教文育人当作语文教师的职业目标，是于漪教育思想人民立场的重要体现。
　

在为人民育才这种使命感的驱使下，于漪将心扑在事业上，把对党对社会主义的热爱倾注在所教的学科和学生的身上。成为特级教师、获得各种荣誉后，她依然抵制各种诱惑，坚守育人初心。学校领导看到她工作辛苦，提出不要再上课，集中精力做教研组工作，她不舍讲台；上海市人大常委会领导关心她的身体，希望她去做人大专职委员，她婉言辞谢，始终不离教学岗位。20世纪八九十年代，于漪多次得到邀请，去做民办学校的校长，对方甚至开出60万元年薪，她都不为所动。退休后，她投入大量精力审读教材、带教青年教师，尽最大可能发挥自身优势。这种坚守和定力表明她心系教学，生命与人民教育事业紧密相连。
　

珍爱学生、为学生付出大爱，是于漪坚守人民立场的又一体现。她认为，教育事业是爱的事业，没有爱就没有教育，师爱超越亲子之爱。教师和学生没有血缘关系，但对于每一个孩子，“教师都要倾注心血，千方百计把他们教好，因为其中寄寓了国家的期望与人民的重托”。这种爱正直而无私，遍及每个学生，而不是只关注少数尖子生。她把学生放在至高无上的位置，在情感上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在人格上尊重他们，努力培养学生成为大写的人，成为有自我目标、自我追求、能够实现自身人生价值的人。
　

（二）于漪教育思想从语文教学出发，扩展到教育广阔领域，坚守实践本位，并达到实践与理论有机融合
　

习近平指出：“哲学社会科学研究要立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提出具有自主性、独创性的理论观点，构建中国特色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于漪教育思想从教学实际出发，形成教学目的观、学生观、教师职业观、语文教学观、学校发展观等，坚守实践本位。课堂教学与撰文著书相结合，实践与理论提炼有机融合。
　

于漪立足从教经历，由实践中总结提炼教育理论。从参加工作到退休，除去因个人身体和时代环境等原因短时间离开教学岗位，于漪的职业身份一直是在讲台上课的教师。哪怕退休之后，她也投入大量精力带教青年教师、听课评课，不离教学一线。长期从事教学工作，从数十载基础教育教学实践中总结提炼教育理论，这是于漪与蔡元培、陶行知、叶圣陶等教育家相比在个人经历上的独特之处。于漪曾担任教研组长、班主任、年级组长、教务副主任、校长、名誉校长等职务，结合岗位工作经验，心得凝聚成文章，进而建构起规模庞大的理论体系。在于漪看来，学生的现状是教学的出发点，教学要以学生发展为本，摆脱以学科知识系统为本的局限，做教师必须研究学生。20世纪80年代的学生有不同于60年代、70年代学生的特点，比如思维更活跃、见识更广，教学设计就应符合他们的新情况。于漪的理论主张从现实的土壤中萌发成长，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
　

于漪的教育追求和主张既体现为课堂教学活动，也体现在撰文著书的过程中，外化为一篇篇文章、一部部著作。长期以来她笔耕不辍，用文字凝练教学思考的成果。截至2020年9月，于漪有独著作品30种71册、合著作品8种10册，主编作品不少于47种197册，她发表过的单篇文章不少于808篇。可以说，于漪教育思想是通过教学行为与文字著述共同铸就的，“文”是“行”的外在表达，又成为“行”的反思与指导。说到于漪的语文教学观、教师职业观、学校发展观等，都是在教学实践中“做”出来的，进而化为著述，绝非空头文章，教学实践与理论阐释交相辉映。
　

（三）于漪教育思想坚持唯物论和辩证法，批判教育教学活动中的不良倾向，显示批判特色，并达到批判与建构有机融合
　

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批判特征，彻底揭露旧世界，积极建立新世界。习近平在谈到思想政治理论课改革创新时指出：“要坚持建设性和批判性相统一，传导主流意识形态，直面各种错误观点和思潮。”这也是推动教育教学发展过程中理应坚持的准则。于漪置身教育改革发展的历程，她的主张不可避免地与社会上的各种教育教学观点发生碰撞。她坚持在实践中被证明为行之有效的做法，对教育活动中的不良倾向、行为偏差提出批评。于漪教育思想显示出批判特色。通过批判错误观点，阐述正确主张，道理愈显透彻，于漪教育思想达到了批判与建构的有机融合。
　

通过批判实现建构是一种重要的思维方法。于漪不回避教育改革发展中的问题和矛盾，大胆批判错误观点，进而阐明正确的道理。问题是于漪理论创新的起点。在阐述“教文育人”说时，于漪批判“重术轻人”的做法，包括重视讲授教材内容而忽略学生接受、重视字词句篇而忽视文章蕴含的思想内容、认为语文教学中的思想政治教育是水到渠成而不必有意识去做，等等。于漪不遗余力地批判以语文标准化试题、大量机械训练为代表的应试教育，认为这会肢解语文，压制人的主动性，将受教育者物化，不利于学生的全面发展。
　

于漪倡导教育自信、文化自信，对教学和研究中存在的过于推崇外语而弱化母语、唯西方理论马首是瞻等现象保持高度警惕。她提出，学习外语固然重要，也应把母语放在恰当的位置上，民族语言是民族文化的根，承载着至圣先贤的智慧，学好母语关系到增强国家意识和文化认同。对于一些人追求“与国际教育接轨”，于漪认为不能停留于照抄新名词术语、贩卖口号，需要对中外教育作深入细致、实事求是的比较研究，而不能盲目接轨。于漪在批判中实现建构，阐明了要建立自己的教育话语权、以教育自信创建自信的教育等观点。
　

于漪教育思想遵循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般规律，理论的建构过程包含着对唯物论和辩证法的充分尊重和灵活运用。她注意避免孤立地、片面地看问题，不走极端，妥善处理教文与育人、知识与能力、讲与练、课内与课外、教与学、语文学科与其他学科等各种关系，思维严密，富有哲理。例如在语文教学中，于漪注重思想内容与表达形式的辩证统一，从语言文字入手，带领学生体会文中寓含的思想。如果离开词句的讲读分析，文章的精髓就失去光泽；如果不充分阐发情和意，就显示不出文字的精到佳妙。
　

（四）于漪教育思想充分继承古往今来的教育智慧，合理借鉴国外教育理论，具有显著的继承品性，并达到继承与创新有机融合
　

于漪教育思想具有立足现实、从教学实践中来的特点，然而这种学说并非纯粹的工作经验的总结。于漪一方面广泛学习、积极吸取古往今来的教育智慧，另一方面合理借鉴国外教育理论和先进做法，结合教学工作中凝结的真切体会，融会贯通，推陈出新。于漪通过纵向继承、横向借鉴，创立于漪教育思想，具有显著的继承品性，并达到继承与创新有机融合。
　

创建有中国特色的教育理论，离不开继承。面对先秦到民国及至当代的各种教育思想，于漪认为，历史不能隔断，历史装载着民魂，应珍惜传统教育中的精华。她广泛吸取古往今来的教育思想中的养分，为其所用。在形成全面育人观过程中，于漪从古人的教育论述中得到直接启发。在继承古人过程中，她采取辩证的态度，取其精华、弃其糟粕，既敞开胸怀，又有所选择。于漪的教育学说与中国古典教育理论实现了有机融合、无缝对接，于漪教育思想体现出继承性和民族性，凸显中国风格。
　

于漪还借鉴国外教育发展成果和理念方法。1978年从日本访问归来后，她提出要重视外国文学作品教学，创造机会吸纳人类全部的珍贵文化遗产。于漪曾参与中国、美国、英国的教育合作项目，开展师带徒青年教师职业初级培训模式的研究，到美国旧金山宣读论文。于漪主张学习与研究国外教育学、心理学、语言教学实验研究的新成果，从中吸取养料。
　

创新是哲学社会科学发展的永恒主题，创新的实现离不开继承。在借鉴国外教育理论过程中，于漪特别警惕盲目崇拜、被西方牵着鼻子走的倾向，提出应以我为主，带着批判的眼光去学习，特别要在“化”上下功夫，借鉴国外不等于别人什么都先进，要根据中国的国情决定取舍，去改造创新。面对国外教育发展成果，这种既开放又自知、实事求是的态度体现了真正的自信。得益于对国外教育理念方法的合理借鉴，于漪的教育教学观点视野更开阔、内容更丰厚，于漪教育思想因而成为继承与创新有机融合的教育学说。

（刊登于2021年第7期《中国教育学刊》。此处注释略。目录，微信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