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屋 我的简介 我的爱好 我的文章 我的摄影 我的印章 我的音乐 友情链接 与我联系
《随想录》和讲真话的巴金 ——徐中玉老师访谈记
巴金老人走了。为了缅怀这位文坛巨匠的精神风范,研究生联合会想请徐中玉老师到交大作一次关于巴金的演讲。徐老师欣然答应下来了。在秋日的一个午后,我和同在研联学术部的程雨楠去拜访他。 徐府坐落在师大二村靠近门口的一栋三层小楼里。虽然外面马路上熙来攘往、市声鼎沸,围墙的这一边却是个幽静安闲的所在。木制的楼梯踏上去咚咚作响,给人一种古香古色的感觉;它仿佛在向来客说:楼上住的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小点声,不要过多地打搅他。 开门的是一位阿姨。当我们说明来意时,徐老师已走出来迎接我们了。虽然已是白发苍苍的九旬老人,可是徐老师面色红润、步态健朗,说话也是中气十足,颇有老当益壮的长者风范。他把我们带到书房,然后就打开了话匣子。 徐老师说,他比巴老小十一岁,虽然很早就读过他的文章,可他认识巴金还是1947年来到上海以后。在一段时间里,巴金是全国作协主席和上海作协名誉主席,而他历任上海作协副主席、主席多年,和巴金有过很多工作上的接触;1999年巴金老人住院后,他也曾多次去看望过。徐老师编写过很多种语文教材,每本都会选一篇巴金的文章在里面;他觉得巴金的文章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徐老师很喜欢巴金老人晚年写的《随想录》,尤其对他的讲真话的精神深有感怀。 说到《随想录》,徐老师觉得它在文学上没什么特别之处,其真正了不起的地方在于思想上对社会的贡献。统观《随想录》可以知道,巴金晚年在倡导的是两件事:一是建立中国现代文学馆,二是建立“文革”博物馆。两者又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文革”期间,大量知识分子遭到抄家、批斗,现代文学史上的很多资料失踪了或者被毁掉了,收集、保护、展览那些史料成了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后来,中国现代文学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成长起来,巴金老人可谓功莫大焉。 巴金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这不仅是因为他在“文革”中吃过苦头,而且是因为他想反思那段沉痛的历史,并要人们从中吸取教训。真正是史无前例的十年浩劫,好多人含冤离开了人世。徐老师动情地说,老舍就是投太平湖自杀的,那是他的老师。巴金深深地剖析了自己,毫不留情地把灵魂深处的渣滓清除出来。他说过假话,迫于压力写过批判别人的文章,从而暂时地保住自己;他自己也被当牛做马批斗过,处境非常悲惨。巴金本来在社会上享有崇高的声誉,一下子变成了猪狗不如的人下人,那种心理落差不是一般人能体会到的。正因为有过那样的经历,巴金对“文革”有着非同一般的深刻体会。他写文章反思自己在“文革”中的遭遇和做为,不是针对某一个人,而是针对整个的群体,针对那一段历史。忘记历史意味着背叛。巴金觉得,如果不能从“文革”中吸取教训,历史的悲剧就有可能重演。 时间在悄悄地流过。我和程雨楠静静地听着,心思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徐老师侃侃而谈,像一只振翅高翔的大鹏鸟,引领着我们在历史的天空里穿行。抬头看一看,我忽然明白,这是在徐老师的书房里——桌上摞着高高的几排书,写字台边的纸袋里装着书,小床上也堆着很多书。这里没有豪华气派的大书架,也没有装祯精美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或《大不列颠百科全书》;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徐老师的存在让这间书房显得充实而富有灵气。墙上高高的挂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松柏千秋存本性,人生百岁显精神。”一语道出了徐老师的精神品性。我看看程雨楠,示意她不要呆得太久;可徐老师丝毫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说过家庭方面的小事,又接下来讲巴金。 尽管巴金苦口婆心地呼吁建立“文革”博物馆,他的提议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很多人都是对那段历史抱着一种吞吞吐吐、含含糊糊的态度,主流媒体对之也是能遮就遮、能掩就掩,讳莫如深。八十高龄的巴金第一个把自己的内心世界袒露出来,拷问自己的良心,这一点非常了不起。上海作协开会的时候,巴金常常说:“作家要团结”。徐老师解释说,“文革”的经历在巴金老人心里挥之不去,在新的社会环境里下,那段历史成了他的反面教材。他说“作家要团家”,那是因为“文革”中作家太不团结了,今天你抓我的辫子,明天我拽你的尾巴,斗来斗去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巴金老人希望能建立“文革”博物馆,就是想避免悲剧再次发生,对国家对人民尽到他最后的责任。 我们也说到了演讲主题、来车接送方面的事情。天色暗下去了。程雨楠意犹未尽地问徐老师:“您有什么独特的养生之道,可以使自己身体这么健康?”徐老师说是散步,他每天都会花个把小时去长风公园散步。将离开了,程雨楠说:“徐老师我可以抱您吗?”徐老师说可以,于是就拥抱言别。我们告辞了,徐老师和阿姨送我们到了门口。 我们带着沉甸甸的收获离开了徐府。后来我问程雨楠为什么要抱徐老师,她说:“拥抱了这样的老人可以长寿。”
2005.10.23
(刊于2005年11月7日《上海交大报》,有改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