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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Cent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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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明:《上海Centre》为本人原创作品,未经书面授权,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改编、印刷、传播。董少校 2009.5.26

吃完午饭,阿泡回到办公室时,离开工还差两三分钟。留在公司吃饭的同事已经结束了聊天,各自启动电脑准备开始下午的工作。阿泡和他们打个招呼,坐到了工作台前。

“阿泡,你到普莱那边去一下,刚才他找你。”屁股还没坐热椅子,阿泡就得到了Monica的口信。

菲利普是OR部门的一位主管,大家都习惯称为SO。他和香港总部那边打交道很多,天天都处理同事做错的单子。听到这个名字,阿泡不禁打了个寒颤:此去恐怕凶多吉少。

“哦,谢谢。”他应了一声,拿起记事本看了几眼。上面有工作方面粗疏的纪录,不过和菲利普扯不上什么关系。

Monica笑嘻嘻地问:“不知这次你又闯了什么祸了?”

阿泡摇了摇头,闷闷地说:“我怎么知道,但愿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谁都知道你已经身经百战了,怎么还会有麻烦?再大的麻烦,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Laffile把话头接过去,阴阳怪气地说。

Cindy也回过头来说:“就是就是,在我们OR,你见的世面最多了:一会儿用错了Rate,一会儿输错了Amount,一会儿收错了Charge,一会儿走错了Channel……你做的Refund也最多。这次不知道会有什么新花样?”

阿泡脸上快要挂不住了,不过还故做轻松地说:“拜托,说话不要这么绝,留点口福好不好?”说完便离开座位,头也不回,快步去找菲利普了。他只听见后面Cindy在说:“我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呀。”还有Chris不冷不热的声音:“阿泡,祝你平安归来!”

汇丰银行是一家有着百年声誉的大银行,菱形的Logo遍及全球各个角落。它在各国设立了好几家数据处理中心,借助于光缆的传输,远距离完成各种金融业务。上海Centre便是其中的一家,业务主要来自香港。和它并列的广州Centre稍前成立,总经理泰伦斯是从那边北上来到上海的。各个Centre都有OR这个部门,具体工作是向境外汇出汇款。和OR差不多的部门有IR,从境外汇入汇款;有AT,香港本地银行之间的转帐。三个部门都与电汇打交道,都属于Payment这一大块业务;他们把一单汇款称作一个TT

阿泡是20039月来到上海Centre的。除去前面几个月的培训,他独立做TT的历史并不怎么长远;可做单子过程中出现的错误却已经很多了。做错TT的后果不外乎两种:一是造成Bank Loss,一是招致客户ComplaintAmount要是多Key一个零,很明显银行要赔偿客户多汇的部分,自身会有损失;如果没有给客户用上优惠的汇率,或者多收了汇款服务费,或者选错路径延误了汇款,那么引来客户的抱怨也毫不奇怪。

那一切阿泡都经历过了。更正错误的过程比正常做单子麻烦得多,阿泡对此深有体会。走在路上,他心里在嘀咕着:“不知这次会是什么Error呢?”

菲利普一直都在忙碌着,看到阿泡来了,他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友好地说道:“你好阿泡,我又看到你了。”

阿泡抓了抓脑袋,笑笑说:“我也不想再来麻烦你呀。Monica说你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

他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汇款申请书递给阿泡,说:“你看看这一单长衫,人家退回来了。”长衫是OR里的一个形象说法,指的是包含多个TT的汇款申请书;很多公司向海外雇员发工资经常用这种形式。

“啊,不会吧?”阿泡看了看,杏眼圆睁,不禁大吃一惊。这单长衫是他上午刚刚经手的,上面有十个TT;其中五单做好了,另五单发给别的同事做。要是一错就错五单,那该多么叫人郁闷呀。

“你看呀,这不是分行同事写上去的Contract Number吗?你都没用上。是不是没看到?”菲利普指着客户的申请书,对阿泡说道。Contract Number是客户与银行之间的一个关于Rate的合同代码,客户汇款时使用一个特定的Rate,不受市场上汇率波动的影响。

阿泡说道:“哦。光去看打印出来的东西了,没注意手写上去的;以前我也没见到过公司信头的Form上用到Contract Number。”

“还好你只做了五单,还好你发出去的电报没有错。现在我们要先把钱还给客户,再重新扣款。你好好跟下去呀。”

阿泡终于可以稍稍舒一口气,说:“好的好的。我尽快把它搞定。”

他刚要转身离去,菲利普又补充说道:“希望下一次不要因为这个看到你。”

“呵呵,错过一次就记得了,肯定不会有下次啦。”

LaffileCindy都在等着阿泡的归来。他还没坐下,她们便开腔了:“怎么回事呀?哪里错了?”

阿泡平静地说:“五单长衫,没用Contract。”

Laffile把打印的那份申请书拿到手里。Cindy也凑上去看了一会儿,说: “果然是大手笔。”Laffile竖起大拇指,笑道:“侬老结棍呃。”

阿泡自我解嘲地说:“还好,另外五单是别人歪的,幸免于难。”歪就是Y,在电报上摆一个Y,然后按下回车键,汇款指令就生效了。

“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把那些奇形怪状的单子都吸引过去。”Cindy说道。

阿泡一边开机,一边说:“哪里哪里,这是功夫还不到家。你们功高艺强,杀遍TT无敌手,真是叫我自愧不如呀。”

Cindy问:“别给我们戴高帽子。接下来你要怎么样?”

“改呗。估计今下午我做不成别的单子了。”

Laffile笑道:“嘿嘿,又多了一个学习的机会,应该恭喜你。”

远处的Chris也伸头说:“做TT需要的是Lucky!”

“好好做你们的TT吧!当心歪错了手上的单子。”

阿泡打印出了上午的相关电报纪录,找到当时用过的汇率,把钱Refund到客户账号;而后重新扣款,用上Contract。两个人花了大半个下午,总算通过十一个指令把账目完全扯平了。阿泡分别计算了两次扣款的总额,用上Contract以后,五单TT可以为客户节省一千多块港币。他想,幸好是自己人发现的;要是等着客户主动反映,他同时一定会狠狠地抱怨一番——那样麻烦就大了。Complain是银行的耻辱,而Customer First是汇丰银行的长久追求。问题发现得早,可以内部解决,那就OK了。当汇款已经完成,身在香港的客户不会知道,上海Centre里曾发生过那么多和他相关的波折。


 

上海Centre占据了仙乐斯广场的六个楼层,里面有一千多名员工。对于那些负责处理各类数据的部门来说,它们所在的楼层都有着相似的布局:几百平方米的大块空地上,一趟一趟的桌子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电脑;大部分电脑都按X形排列,四个显示器的屁股对着一个中心点。办公区和一小块Break Area把整个楼面围成一个大环,而Lock Room、电梯、饮水区、设备室、洗手间、消防通道那些都在这个环的中央。十楼的小半个环被Card部门占去了,它们做的是信用卡业务;另外大半个楼面属于ORIRAT它们,而OR是其中规模最大的。在工作时间里,上百个人对着上百台电脑,各自忙忙碌碌,又互相有所协调,那场景就是一个阔大的加工车间,煞是壮观。

明天广场的灯光透到OR,仿佛在提醒繁忙的同事们,夜幕已经降临。在这个4月里,OR几乎天天加班;到了月底,大家更像上紧了发条的时钟,嘀嘀达达转个不停。

“嗨,大家加油啊!还有四百单,争取在半小时内做完。”Annie快步穿过OR长长的过道,向同事们大声吆喝着。她是ORSO,也是部门里一把手式的灵魂人物。她当初从香港总部来到上海,见证了上海Centre的成立过程,也把OR从无到有一手带大。“快一点歪啦!平时检查两遍的,现在检查一遍就行了!”

Cindy正在为不能回家而生着闷气,听她这么一说,不禁更加恼火:“‘快一点啦’,才不要听她的。要是单子死回来了,她只管计你的Error。”

Chris说;“就是呀,不能听她的。越是紧张的时候越得小心点。”

那时Laffile正做得起劲,听他们这么一说,也愤愤不平了:“她以为我们像她呀,把自己卖给了公司?才不要那样!公司一点都不为我们着想,光让我们做TT、做TT。我的Snag已经够多了,还要怎么快?上次我就有一单TT是因为晚上做得太快而死回来的。”

要是一单汇款没能成功到达目的地,或者因为偏离客户指示而引来了Complaint,那就是Snag Case了。在上海Centre,每个操作者都有一个ID。做单子的时候,每个ID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系统记录下来,所以Snag出现后,都会找到当时的操作者。Snag Case的多少和RPH(每小时完成的单数)一样,是年底个人评估的硬性指标。说来,大家把Snag称为“死”并不是偶然,因为无论从发音还是意义来说,它们都有那么一种天然的联系。

Chris悠闲地做着单子,一字一顿地说:“唉!TTTTTT何其多呀!”

听她这么一说,Laffile来了灵感,接着道:“天天做TT,美女变丑婆。我们真是悲惨,每天都坐在显示器前面接受辐射。”Laffile已经工作多年了,从小姑娘变成了大姑娘,还没有结婚;岁月的流逝多少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她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头发上、耳朵上、衣服上都是叮叮当当的装饰,她也总是感叹韶华易逝,青春难留。

Cindy拿起了她的小花盆,看了看那棵心爱的仙人掌。它灰头土脸,不见一点绿色,似乎气息奄奄了。她惋惜地说;“哎呀,我的花比前几天更憔悴了。这显示器真是罪大恶极,把我的小宝贝摧残成这个样子。”

Chris说道:“Cindy你得感谢你的小宝贝,她帮你吸收了辐射,叫你免过了劫难。”

“哼哼,我没有仙人掌,那些可恶的射线都跑到我脸上了……”Laffile失魂落魄,两手捂在脸上,委曲地说道。

Cindy点了几滴眼药水,闭了眼睛仰在椅子上。Laffile起身后看到了,说:“我也想点眼药水,我的已经用光了。汇丰真是大大的小气,我们天天都看屏幕,也不发眼药水给我们。”

“上次公司Survey的时候,这事儿不是阿泡提过吗?”Cindy坐直了身子,懒懒地说,“结果还不是那样,说是每天下午拿出五分钟放音乐,让我们做眼保健操。”

阿泡说:“是呀,因为我以前的公司就是提供眼药水的。整天对着电脑,不点药水怎么行?”

Laffile更生气了,说:“你看我们今天单子一多,连眼保健操也取消了。看起来公司很大,其实很抠门,很吝啬!”

“现在你才看出来汇丰吝啬呀?我早就领略过了!——没有事假,没有车贴,没有饭贴,不报销手机费,就是领点文具也还颠三倒四的。要是等着它发眼药水给我?那我早就变成瞎子了!”Cindy似乎早就看透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说道。

3月里,上海Centre请了专业的公司来进行员工意见调查,声势很大。个人提出的建议有的得到了回复,有的悬而未决;他们说,整个Survey的结果要到几个月以后才能出来。当初有人反应说公司提供的文具太少,部门里算是有所行动,从行政部领了一些笔回来,登记了发给大家。来到汇丰半年多,阿泡没领过公司的一支圆珠笔、一本笔记本,因为手续太繁琐;不过他不是很在乎这些,糊糊弄弄就凑合过去了。

听到Cindy那么发牢骚,阿泡觉得不大对劲儿,很想反驳几句;不过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他说:“这可能是汇丰的传统,在过去一百多年尝试下来了,觉得这样做最合适。”

Cindy说:“这也怨不得公司留不住人了,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

Monica坐在不远处,大家说话她都听得到。她是这个十人Team 的领头儿,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她走近Cindy,轻声地说:“大家少一些讨论啦,快要到Cut Off Time了,要抓紧时间。”

八点半是系统的关闭时间,要是那时候没把当天的单子完成,就只能留到第二天了。延误汇款是银行的大忌,所以每晚七八点钟的时候,OR的气氛总是特别紧张。

“嗯,做TT,认真做TT!现在要挑战极速,看看最后二十分钟能歪多少单。”阿泡喝了一口水,挺直了腰,很有大干一番的架势。

Cindy说:“做TT不用那么用力敲键盘,当心手指头骨折。”

阿泡看了她一眼,“嘿嘿”笑了一笑,没再应声,只管做单子了。


 

Log OffLog Off。”Annie手上打着响巴儿,一面急奔一面呼喊着,“大家都Log Off,去参加Floor Talk啦。”

Annie的大嗓门总是那么引人注意,没等她穿过ORFloor Talk的消息已是尽人皆知了。这是上海Centre的惯例,每月举办一次楼层会议,各部门的普通员工和主管都去参加。每到这个时候,大家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看戏一样聚拢起来,听高层领导发布最新的消息。

Cindy退出了系统,随众人到开会的地方去。她对Laffile说:“看看Annie那急匆匆的样子,兵临城下似的,不知道这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Laffile不屑地说:“哪里有重要的事情?我们都是干事的小喽罗,只管做TT就是了,重要的事儿怎么会轮到我们?”

Cindy想了想,说:“倒也是这样。但愿他们别说以后单子会一直很多,让我们天天都OT。”

“要是泰伦斯敢这么说,看我不跟他拼一场。我最讨厌OT。”

OT是加班的意思。在上海Centre,英文和中文同为官方语言。除了劳动合同是纯中文,各样资料大都是英文的,或者中英混杂。每位员工都有英文名字,每套流程都有英文描述,每个部门、职位都有对应的英文称呼。

汇丰的薪酬政策是外资企业里通行的做法:加班以半小时为计算单位,平时算一点五倍工资,周末双薪,国家法定工作日上班按三薪计算;但周末调休不算加班。香港有些公共假期和大陆不一样,碰到这样的情况,上海Centre有很多部门也跟着放假,员工多休的假期用周末慢慢补回来。

至于平日里的加班,那是家常便饭了。在OR,准点下班是很稀奇的事。月末总会有大批单子,OT是天经地义的,没有正当的理由不可以早回家。Laffile情愿在下班后的时间里多陪陪家人和朋友,而不愿意劳神费力多赚那一点点加班费,所以对OT恨之入骨。

会场设在AT部门的工作区。他们把电脑一关,退到旁边去,场地就空出来了,权当作主席台。大家聚在主席台四周,里三层外三层把它围了个满满当当。泰伦斯拿着无线话筒站在人群的最中央,就像握着敲锣棒槌的卖艺人。他说了两句开场白,然后把话筒递给了身边的Teresa。她是楼层经理,十楼的同事都知道她总是长袖博带、玄衣飘飘,每天也都可以看到她常盛不衰的招牌式微笑。

“我在这里想表扬Card部门的同事。虽然这部分业务Full Migration过来的时间还不长,可有同事已经连续两个月实现了零Error,整个部门的Accurate Rate也达到了99.9%。我们向他们表示祝贺!”Teresa说普通话很费劲,不过大家还是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这个成绩的分量,纷纷鼓掌庆贺。她还说,OR下个月也可以Full Migration了,同样值得表扬和鼓励。各部门的业务都是一点一点从广州Centre转移过来的,如果实现了Full Migration,那就不再需要他们的支持和帮助,而由上海Centre独立完成特定的数据处理工作。

她还说道,HR提高了介绍新同事的奖励标准:每成功推荐一个朋友来到上海Centre,公司会奖给这位员工1500元;而原先只是奖励500元。Teresa总是很随和,开会像是在聊家常一样。说完后,她又把话筒递给了泰伦斯。

Cindy漫不经心的听着,好像一切都不关她的事。她想:要介绍朋友过来?那跟把人推入火坑有什么区别,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泰伦斯留着板寸头,满面春风,乍看上去像个顽童。“我有三个消息想告诉大家,不知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人群里有了一阵骚动,都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有人大声说了一声:“还是先听坏消息吧。”

泰伦斯左手拿着话筒,右手向那位同事所在的方向一挥,说道:“好,有同事提议先说坏消息。其实也不是坏消息啦。下个月我们会迎接一批客人,他们来上海Centre进行内部审计。主要的准备工作是我们个别部门的同事完成的,不过呢,大家也要配合一下,离开桌子的时候要锁住电脑屏幕,长时间离开工作台要把各种资料都放在Lock Room里面,尤其重要的是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们客户的资料。还有呢,接听电话的时候要注意礼貌用语。——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呢?”

下面吵吵嚷嚷的,都不大明白内部审计会面临怎么样的结果。不过泰伦斯没有在这方面多说什么。“相信大家都会做得很好的。接下来的是两个好消息。下个月我们十楼打算组织一次Outing,希望大家都能参加,也玩得开心。具体的方案还在酝酿中,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泰伦斯还说到,他手上有一套F1大奖赛的参观票,他想通过抽奖的办法把票子送给某一位员工。“大奖赛在今年9月底举行,抽到奖的同事可以获得三天休假,免费去观看比赛。每个人都有机会,到底花落谁家呢?我们走着瞧,我也祝大家好运。”

泰伦斯看看Teresa,没什么别的事情,Floor Talk就结束了。人群顷刻散尽了,“主席台”又回到了电脑桌的样子。

Laffile当然犯不上和泰伦斯大干一场,不过也没什么事情是值得她关心的。Floor Talk对它的意义就在于,可以暂时躲开电脑的辐射,不用做TT,休息一会儿。

听到外出游玩的消息了,阿泡特别兴奋。刚回到位子上,他就问Cindy:“如果可以自由选择,你想去那里玩?”

Cindy闷闷地说:“最近我要复习,对游玩不感兴趣。”

阿泡高涨的热情一下子冷了半截,说:“不会吧?真没劲。要是给我选呢,我想去南京中山陵,要么去杭州灵隐寺,要么呢……去广州黄花岗。还有大奖赛,你有没有兴趣?”

“别做梦了吧,一千多个人抽一个奖,怎么会轮到你?看看泰伦斯那么神秘兮兮的,我还当是什么好消息呢。可惜,一杯水浇不了百亩田呀。”

阿泡转过头来,狡黠地说:“没准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正好砸到你头上。”

早上快到公司的时候,Cindy特别留意了楼下的大工地。没几个星期的时间,黄陂路口已经完全变了一番样子:脚手架包围着的大楼已经装上了玻璃幕墙,焕然一新;民工的临时宿舍被拆除后,道路拓宽了,绿化也更漂亮了。这里的变化是上海变化的一个缩影,发展和进步就是这个时代的潮流;她自己也要抓住每一个机会,让自己有所提高。在大学里,Cindy学的是英语专业,2002年毕业后参加工作了,她很想向会计和金融方面发展。看看同班同学,有的在会计师事务所里拿着三四千块的薪水,有的在咨询公司,赚了大钱开始供房子;而她在汇丰收入少得可怜,只够维持日常的开销,留不下什么积蓄——她觉得很不甘心。去年她报了名参加CFA(注册金融分析师)资格认证考试,平时一直在准备着。虽然考取一个证书需要投入几万块钱、花费很多时间,而且得冒着不能通过的风险,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冲上前去了。CFA是她给自己的机会。她想,今天我在做TT,但不会一直做TT

“要是我考试通过了,那我就好好玩一玩。”Cindy仿佛看到了通过考试后的美好前景,对阿泡说了一句。

阿泡笑着说:“那我在这里许个愿,祝你顺利拿到证书。到了那一天,你要请我吃东西噢。”

Cindy说:“托你的这句话的好福气,说不定会有那一天。别的到时候再说啦。”


 

下楼去吃午饭的时候,阿泡碰到了彼得,便和他一起往外走。虽然大家天天见面,阿泡对他并不是特别了解。彼得看上去老成持重,像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

“你一定工作好几年了吧,原来在什么公司做?”阿泡问道。

彼得说:“我啊?以前我在DHL快递,做客户服务的。”

“哎呀,那是大公司呀,一定很不错的吧?”

“汇丰也是大公司,也一定很不错,是不是?”彼得诡秘地说。

阿泡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呀?你怎么会想到离开?”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在那里主要是接接电话,处理客户投诉。你可以想得出来,在那样的环境里,一定得压制自己的脾气。呆的时间久了, 我真担心性子会被磨平。”彼得笑着说。

阿泡也做过通过电话直接和客户联络的工作,可以体会到那种受委屈的境况;不过事情也不是绝对的。说来,大家在汇丰银行里也是做客户服务,有的人徘徊不前,有的人青云直上,有的人感觉庸庸碌碌,有的人感觉豪情满怀,都不一样的。

“你不说我还明白,你越说我越糊涂了。——然后你就来汇丰了?”阿泡问道。

彼得摊了两只手,歪了脑袋,说:“就是这个样子喽。”

阿泡回家去吃饭。他家离仙乐斯广场很近,当初为了上班方便,他特别在公司旁边租了房子。彼得要去吃客饭,走了一会儿两人就分开了。阿泡说:“改天再聊。”

午饭后,阿泡早早就回来了。办公室里人不多,Jessica在用耳机听着音乐,趴在电脑台上小睡。每天她都是从家里带了饭到公司餐厅吃,休息的时间比较充裕。阿泡拿了一张小海报和一只光盘,走到她跟前。

Jessica,是不是感觉很累呀?”阿泡拍了拍桌子,轻声问道。

Jessica揉揉朦胧的双眼,有气无力地说:“哦,每天工作那么久,路上又花那么多时间,不睡一会儿下午就容易犯困。”她看到了阿泡拿在手上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呀?”

“喏,这是爱普生影艺坊的一份宣传单,那边有一个《主人》摄影展,上个星期天我去看过了,感觉还不错。”阿泡把海报递给了Jessica

当初大家在培训教室里互相自我介绍,Jessica曾说过她喜欢摄影。阿泡总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她身材高挑,面目清秀,微笑的时候很有灵气。他也喜欢摄影,曾经看过Jessica拍摄的城隍庙的花灯。

阿泡说:“这个光盘里面是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的经典照片集。看到同学电脑里有,我就叫他帮我刻了一张盘。你带回去看看吧,那些照片都挺好。”

Jessica拿过光盘,看到上面写着“瞬间”两个字。摄影是瞬间的艺术,她似乎能够领会那种意思。“好啊,我回去看看,谢谢你。”她望了望阿泡,那时他正看着电脑上摆着的小泥猴。

“呵呵,没什么。最近我看了一些广告,有百事可乐的,还有力波啤酒的,都挺有意思。不知你有没有感觉比较好的广告,可以推荐给我看?”阿泡笑着说道。

Jessica似乎有点意外,说:“广告啊?我想想,最近我看电视也不多。”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以前看过一个芝华士的广告,有冰川,有湖水,画面很漂亮。还有里面那首歌,特别好听。可惜广告很短,那首歌我也没找到全部的。”

阿泡说:“是这样的?我同学用Google很熟练,我可以叫他帮忙找一找。你知道那首歌叫什么名字?”他看过很多广告,却对这一个没什么印象,便感到很好奇。

Jessica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是个关于酒的广告,和芝华士有关,别的就不知道了。网上很多人在找,都没找到。我也觉得挺遗憾的。”

阿泡很有信心地说:“那就多试试喽。周末我到同学那里去找找看。”

快要到上班时间了,阿泡回到了自己位子上。他和Jessica隔着两排桌子,工作的时候转身就可以看到她。春节过后,阿泡从家乡带了一包玩具回来送给同事,给Jessica的便是她桌上那只小泥猴。现在他还是能经常看到它。

尽管阿泡不动声色,Crystal还是能隐隐感觉到事情有点蹊跷。她开玩笑似的问阿泡:“是不是你对Jessica有意思呀?为什么光给她送泥猴,不给我一个?”

阿泡若无其事的说:“怎么会呢!那小泥猴便宜得很,如果你喜欢,下次回家我也给你带一个。”

Laffile说:“我也觉得不一样。不行不行,阿泡你一定得说个清楚。”

“没什么啦!我看你们是不是没事干,口里不说点什么就难受呀?过会儿我去买东西吃,好吧?”

Crystal笑笑说:“那还差不多。”

五点钟Break的时候,阿泡去楼下超市买了饼干和山楂片,分给大家吃。

在周末,阿泡去同学那里上网了。他找到了Jessica说到的那条芝华士广告,不仅有英文版的,还有中文版的。广告背景音乐的名字叫《When You Know》,很难找到歌曲的全部;后来阿泡在论坛上发现,那首歌根本不存在完整的版本。

那确实是一个很完美的广告,画面纯净,风格优美,很容易就引起人们“好生活在那里”的遐想。音乐配合着画面诚然韵味十足,就是把《When You Know》单独拿来听,也还是悠扬美妙。它歌词很短,是这样的:

We could be together

Everyday together

The moon has fully risen

and shines abover the sea

I saw you lapse in vision

and the time has standing still

阿泡很喜欢这一切,也常常默念《天地知心》的诗句:

我俩在一起,

日日无别离。

圆月出东山,

悠然照海面。

怅望你远去,

时光从此驻。


 

阿泡收拾好东西已是840分了,那时大部分同事已经离开了公司。他刚按了电梯,就看到Sophie走了出来。她也是OR的,在DE Team里,主要做大银码汇款的数据输入和中文汇款;平日里她总是很文静,不大说话。虽然当初大家是一起参加部门培训的,阿泡和Sophie却一点也不熟悉,平时没什么联系,碰面的机会也很少。难得遇到了,他便很热情地打个招呼,说:“你好啊,Sophie,怎么走得这么晚?”

Sophie怔了一下,仿佛有点意外,应声道:“哦,是你呀。刚才有单TT比较麻烦,到829分了我才把它处理完,他们只好明天再歪了。”

阿泡听说过她是上海理工大学毕业的,便问她是不是这样。

“是啊。不知你对我们学校了解多不多?有位校友写了一部小说,名字叫《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你有没有看过?”

叫她这么一提醒,阿泡忽然来了兴致,说:“看过的。元旦的时候我们抽奖,瑞克抽到了这本书,我向他借了看的,挺有意思。”

电梯门打开了,两个人便一起走进去。好像上天早就安排好了这样的邂逅,叫他们凑在一起聊聊天。

“何员外是我同学的同学,我觉得他写得非常好。那里的宿舍,那里的大排档,那里的林荫小道,都是我们经常见到的,所以我读起来就觉得特别亲切。”说到了会心的事,Sophie脸上满是甜蜜。

阿泡也听得津津有味。当初他读那小说曾经非常投入,所以听她说到书里情节的时候,自己也能够悠然神会。“我觉得何员外很有文采,可以把平常的故事写的一波三折,引人入胜。”

Sophie说:“你看的那本书可能就是我的,那时候交换礼物,我带来的是这本小说还有柴可夫斯基的一盘唱片,听说是被瑞克抽走了。”

“原来是这样呀。你拿到了我的大碗,我看到了你的小说,那我们两个就像互换过礼物一样了。”

“是呀,真是无巧不成书。”Sophie点点头说。

那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临近圣诞节的时候,有人提议OR的同事一起出去玩一玩。可那时单子很多,没时间去组织大型的活动,Sherry就提议说,要不每人准备一份礼物,到时候大家互相交换。她是DETeam Leader,人缘很好,她的方案很快得到了大家的认同。Sherry特别补充说:“每个人带来的礼物都不要低于二十五块钱,好吗?这其中不含包装费。当然了,你买的礼物也不用太贵。”

1231日那天,大家都如约把礼物带到了公司,交给Sherry。她一下子成了大忙人,把礼物排在桌子上,给它们分别编号。

Annie站在桌子前边,热情地说:“圣诞节刚刚过去,明天就是元旦了,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来一起庆贺节日。祝大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大家开始抓阄。看看那些礼物,每一件都挺馋人:个头最大的是枕头,抱上去感觉肯定很舒服;个头小的不及手掌大,藏在盒子里,叫人以为是香水或者稀奇的古玩。摸到号码便可以找到对应的礼物了,待到每个人都有了号码,Sherry就按次序把礼物一一分发下去。那个时候,她就像圣诞老人一样,把幸福带给大家。

Jessica领到一个精致的水杯,正是Sherry65块钱从星巴克咖啡店里买回来的;Cindy拿到一包糖,还有一张地铁充值卡,那是Annie准备的礼物。阿泡带来的礼物是一个很大的铁饭碗,被Sophie领走了,他自己得到了一只狗熊。瑞克是从广州Centre过来的Mentor,他也参加了这次活动,领到了Sophie的书和光碟。还有人领到了洗发膏,有人领到了音乐卡片,皆大欢喜。

当初为了准备礼物,阿泡着实花了一番脑筋,跑了好多地方都没找到合意的。当他在宜家家居看到那只碗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买下来了:既实用,又吉利。因为不知道领到大碗的将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阿泡特别在碗里放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铁饭碗是吉祥碗,走遍天下都有饭。”希望大碗的新主人能喜欢它。

分完礼物后,Crystal曾揶揄阿泡说:“你也真是的,把一个头盔送给人家女孩子呀?”

那时阿泡回道说:“也好呀。戴上了头盔,别说是下雹子,就是下刀子也不用害怕。”不过他心里一直都疙疙瘩瘩的,不知道新主人会怎么想。这次有机会碰到了Sophie,他便问她对铁饭碗的感受。

“挺好的呀。开始我把它放在桌上摆着,没想出有什么用处;现在我把他放在客厅里盛水果了,感觉很别致,看起来也挺舒服。”Sophie高兴地回答道。

两个人慢慢聊着,走出了仙乐斯广场。

南京西路上车来人往,昏黄的路灯光透过法国梧桐的树叶,稀稀拉拉地落在他们身上。走到黄陂路口的时候,Sophie就要转弯了。阿泡说:“没想到你很喜欢铁饭碗,听你这么说我真高兴。”

Sophie说:“是呀,在我们那样的场合,最好是准备比较中性化的礼物,铁饭碗给男孩子会很合适;不过呢——恰巧我也很喜欢它。”说完便打个招呼,过马路离去了。

阿泡站在路边,望着Sophie远去的背影。这时候,他就像在燥热的夏天突然淋了一场暴雨,不禁神清气爽,浑身自在。过了一会儿,他大步流星回家去了。

那只毛茸茸的狗熊是很女性化的玩具,阿泡不怎么喜欢。Farey拿去玩得爱不释手,阿泡就说:“你觉得好玩吗?那就拿去摆在你的电脑上吧。”Farey乐得这样,便拿去了。在OR,很多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小玩意儿,而且还换来换去。狗熊在FareySarah两人的桌子上来回奔波了很久,后来也坐到了Jessica的电脑上。


 

星期天早上,四辆豪华大巴一字排在仙乐斯广场门口,整装待发。期待已久的Outing终于到来了。这次出游的目的地是佘山,整个十楼有一百多位同事报名参加。听说人均活动费用是150元,但每人只要交30块,就可以到远郊的世外桃源去痛痛快快玩一天——别的费用由公司来承担。

大巴车在延安高架上飞驰,不大一会儿,就赶到了佘山脚下。进了大门后,大家拾阶而上,走几步路,到古塔下边来集合。这里古木参天,环境清幽。地上有石子铺成的八卦图案,玄妙而又叫人觉得亲切,踏在上边,别有一种新奇的滋味。古塔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朴拙稳健,高耸云天,宛然佘山的主人。

培训师站在古塔下,像将军一般,发号施令让人群聚拢起来。他讲了注意安全的事项,简单介绍了活动的安排和规则,然后把大部队分成两个序列:一队人马进行拓展运动,另一队人马去定向运动。

阿泡先去参加了拓展运动,那些活动大都是体力活儿。在培训师的引导下,各小分队采用对抗赛的形式,完成坐滑车、爬障碍、走木桩、过悬轮、乘旱船等项目。大家仿佛回到了童年,蹦蹦跳跳的,在深山老林里快活地做游戏。

公司在一家山庄里定了座位,上午的活动结束了,大家都过去吃午饭。山庄不大,很多人一下子翁进去了,里面显得很拥挤。Jessica很晚才赶到,一时找不到位子了。上午她去定向运动,阿泡一直没看到她;他早早就坐在了山庄里,一直纳闷为什么她没来吃饭。阿泡站了起来,挥一挥手,大声说:“Jessica,到这边来吧,我这里有一个位子!”

这时候,另一位同事也在叫Jessica过去。他又高又瘦,像一根山区小学里的木旗杆;看那样子,他和她有几分熟悉。阿泡把背包放到地上,腾空了身边的椅子,向Jessica打招呼。她犹豫了一会儿,便过去了。

同一个饭桌上坐的大都是陌生人,起初阿泡也没怎么说话;Jessica过来了,他便觉得自在了很多。他给她倒了一杯饮料,问道:“定向运动好玩不好玩呀?”

Jessica拿下背包,说:“你先帮我放一下好吗?轻一点,里面有相机。”

阿泡应声接过来,把它放在自己背包上面。Jessica说:“定向运动很累的,爬上爬下满山跑;不过感觉很有意思。”

“目标容易找到吗?”阿泡问。

Jessica回答说:“还好啦,前面几个都很容易找。开始的时候,别的Team发现长明灯了就大呼小叫,我们便赶过去;后来他们变聪明了,都神秘兮兮的。那个指北针我们都不会用,试了好久才弄明白。就是第七个目标比较隐蔽,别的都还可以。”

阿泡说:“看来还是要动动脑筋呢。”

“是呀,如果不会看地图,根本就找不到。你呢?拓展运动感觉怎么样?”

阿泡光在听她说话,几乎忘记了吃东西。他说:“还可以啦,我们也是上窜下跳。翻越蛛网的时候,有好多女孩子到了顶上就不敢动弹,看上去战战兢兢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害怕。”

Jessica笑了说:“我也不知道呀,到时候试试看吧。”

吃完饭后,离集合还有一段时间。阿泡很想约Jessica一起逛逛,拍几张照片,不过犹豫了很久还是没说出口。彼得拉他去看竹子,他便离开了她。后来阿泡看到旗杆和Jessica凑在一起玩,不禁觉得忿忿的。

定向运动以五人为单位划分小分队,每个小分队要凭借指北针和佘山地图找到藏在山里的八个长明灯。长明灯的位置已经在地图上标示出来,它们固定在山里,颜色很鲜艳;灯上固定着打孔器,找到之后便可以在地图上打孔留下标识。因为每个长明灯附带的打孔器都不一样,所以只有找到了全部的八只灯,才可以收集到八种不同的孔,作为完成任务的标志。各小分队错开出发,而活动的耗用时间都各有记录,用时最少的小分队将是最后的优胜者。

阿泡和彼得在一起,另外还有RoddyPinkieJean三位队员。彼得拿着地图,拿着指北针比划一番,胸有成竹地说:“一号目标就在路边,过会儿我们只要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很快就会看见的。”

将军发出了行动开始的信号,彼得便带着几个人冲向前去了。果然像他说的那样,前几个长明灯很容易就能找到。地图显示,四号目标在一个三岔口附近,需要下山再向右拐弯才能看到。五个人跑啊跑,一直到了西大门,也没看到那个三岔口。

“不对吧?我们肯定已经走过了!”阿泡眼看已经到了佘山的边缘,觉得是跑了冤枉路。

Pinkie说:“是呀,我也没听到别的Team的声音,好像不大对劲。”跑了一路,她早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了;好在山里林深叶茂,而且满眼都是美景,她依然觉得痛快。

彼得又会同阿泡仔细看了地图,说;“不要紧。你看五号目标就在西大门附近,我们先把它找到,再回头去找四号目标。”

八个长明灯遍布佘山,要找到它们,不仅要把整座山跑一圈,还要穿过许多小路。地图非常详细,这点很叫人放心:不仅盘山公路画得清清楚楚,每一条小路、每一座凉亭、每一个土坑也都标得明明白白。到了后来,阿泡和彼得无需借助指北针,只要凭地图就知道应该选择的路径和前边的境况了。有时为了抄近路,他们选择非常陡峭的山路走。三个女孩子叫苦连天,两人就帮助她们爬过险境。

“我看到七号目标了!原来它藏在这里。”彼得在一个平台附近搜罗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大树背后的长明灯。

Roddy说:“我在想呢,它应该就在这附近。”

Jean也开心地说:“好了,我们赶紧跑吧,反正八号目标就在终点那里。”终点也是起点,最后的长明灯是不需要花费力气的。

“我先向回跑吧,你们慢慢走,这样我们的成绩可以好一点!”彼得打好了孔,便向终点飞奔了。

阿泡所在的小分队完成任务用了50分钟,比最好的成绩慢了5分钟。在十多支小分队中获得亚军,这也是足以令人自豪的成绩了。他们在古塔下面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一起拍几张照片,纪念这段美好的时光。


 

“阿泡,帮我QuoteRate。”

“什么Rate呀?”

USDBuy Rate。要TT Rate,谢谢。”Cindy又看了单子一眼,对阿泡说道。因为客户有时会从港币账号扣款而汇出美元,于是就用到了汇率。TT Rate是最普通的汇率,如果汇款金额较大或者汇款来自贵宾客户,另外还有优惠的Rate

阿泡放下自己的单子,到了系统查汇率的频道去。“等一下。US Dollar Buy Rate77885。你再Check一下。”他回答道。在OR有这样的操作规程:牵扯到Rate的时候,一定要同事帮忙去拿一个,和自己Quote来的Rate互相核对,以防止出错。

“好的。美元这两天又涨了。上星期还是7787呢。”

“你好像对这个很关心呀?光知道你在炒股票,不要告诉我,你还在炒外汇。”

Cindy狠狠瞪了阿泡一眼,说:“谁告诉你我在炒股票了?好说的随便你说,不该说的不要乱说。”

阿泡看出了她的不高兴,小心翼翼地说:“不用那么紧张啦,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呀?连公司活动都不参加。我们去佘山玩了,很开心的。”

Cindy闷闷地说:“你们开不开心关我什么事?现在我对公司活动不感兴趣。考试是下下个星期。对了,下个星期六我得上班,可不可以和你换一下?”

“怎么,你要复习呀?我好像没什么安排。换就换,那你跟Monica说一下。”

Cindy说;“好像现在不用跟她说了,只要两个人商议好了就可以。那就说定了呀,下周六你别忘了过来上班。等我考完试了再还给你。”阿泡说:“没问题。不过要长利息的,这次借半天,下个月要还我一天。”

Break过后,Monica招呼说:“大家向前凑一凑好吗?有些事儿我们Briefing一下。”LadiaLesley她们正聊得起劲呢,聊过15分钟了,她们好像还意犹未尽。Laffile休年假了,一个Team的九个人便聚成了一堆。

“大家知道,下周一印度人就过来审计了,本来这事不用我们操心,不过有些方面还是要强调一下。一是每天进公司的时候,留心看看后面有没有跟着的人,如果他没戴胸卡,你就提醒他一下;如果他是外来的人,你就让他打电话联系要找的人,不要叫他跟进来。”Monica手上拿着一个本子,看一眼然后说几句,好像在传达从上边听取的最新指示。在上海Centre,每位员工都有一张门卡,凭它可以走遍上下六个楼层,而外来的人只能通过前台进入公司;保安部要求,自走进公司起,员工一定要把门卡戴在胸前。

Monica说:“我想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还有一点是,我们一定不能把客户的资料带出公司,也不能向别人透露。以前我们都是下班后把资料放在Lock Room里,中午吃饭时把它留在桌子上;现在我们统一规定,中午也要把资料锁起来。”

Ladia很惊诧地说;“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吃饭,还要为这点事情忙来忙去的,烦不烦呀?”

Joyce俨然一个大明白人,对着Ladia说:“傻不啦?这个大家都明白的,印度人走了就不用烦了。他们不就是在这里呆三四天嘛。”

Monica说:“先不用管以后怎样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这么办,以后再说以后的,好吧?”

“最讨厌印度人,不是长衫就是奇怪的Channel,一单比一单屎;现在又来给我们添乱。” Ladia很愤怒地说。忽而她又长叹一口气,满脸无奈地摇头说道:“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呀。”

印度人的单子不好做,这在OR是人所共知的。一单长衫包含十个TT,谁看了都头痛;或者Channel复杂得要命,往往是问过两三次了还很难歪掉。有时候,单是一个Payment Details就叫人捶胸顿足——竟然有一两百字,活生生就是一封长信。很多TT都没有汇款附言,就算有,二三十个单词也足够了。所以,印度人是以野蛮、原始、未开化、没教养而著称于OR的,谁都觉得接到他们的单子是背运的事。

阿泡似乎对Ladia的话很不以为然,悠闲地说:“别忘了印度也有新德里Centre呢,和我们上海Centre一样,也要做TT。所以说,他们的智商不比我们差多少。”

Monica接着说:“还有呢,HR传来消息说,最近有同事拿了假的病假单Sick Leave,结果公司发现了,那同事就被开除了。相信这只是极个别的现象,在我们身上不会发生;不过他们还是想提醒大家,不管是Sick Leave也好,Annual Leave也好,各种手序都要正规。比如看病,除非急诊,一定要到员工手册上列出来的医院去……”

这时候,Chris忽然得意地说:“Ladia经常说的,我们每年有34天假期;10Annual Leave24Sick Leave。是不是呀?”

Ladia向她撇了撇嘴,厉声说;“去!”在这个Team里,Ladia请病假是最多的,一年才过了五个月,她的Sick Leave已经合计有十几天了,要不是头痛,要不是脚痛,要不是肚子痛,好像浑身都有毛病。

Chris只是笑,好像看透了Ladia的心事,没再说什么。

“才不会呢,对吧,Ladia。好了,我们接着说。如果去埃及的TT只有Bene Name而没有Bene Account,要SendEX去问。”Monica又补充说道。Bene是指收款人,对一般的TT来说,收款人名称和账号都是一起提供的。

EX TeamOR里一个特别的工作团队,主要处理涉及高危国家、洗黑钱、诈骗以及单子书写不清楚、扣款金额不足等特别的情况。它和DEPP一样,都是和BA并列的TeamPP是预处理,对单子进行筛选、分类;BA是老老实实地输入电报数据并发出汇款指令。它人数最多,下面又分为几个小的TeamMonica领导的这一个便是。不过这样的分类也不是绝对的,需要的时候,不同的Team可以互相支援。

最后Monica说道:“现在我们OR平均的RPH10多一点,低于10的同事要注意了。刚才开过会了,上面的意思是说,要是都达不到平均水平,一个星期后Team Leader要跟你谈话;实在不行,SO会找你;要是一直都没进步,那要给你Warning了。”

Ladia很不满意地说:“平均的RPH么,总归是好的把差的拉平;现在要低的达到平均,这不是太牵强了么?”

“我们的目标是15,总归说要不断进步啰。”Monica回答说。

上面要传达的说完了,各人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Chris小声嘟囔着说:“哼,这样岂不是要把我们逼死呀?明显的没道理嘛。”

Ladia回应说:“是呀。要是它把Target设成20,那每个人都有Warning了。拍拍脑袋就要我们做15,不管我们死活,那帮人真是活腻歪了。”

“怕什么?怕死不是共产党员。Snag又怎样了?早死早超生。”Candis爽快地说道。

“死猪不怕开水烫。”是Ladia愤激的声音。

Chris得意地说:“债多不愁!”

“哎!我们Briefing是几点到几点呀?”Lesley问道。

阿泡负责TCS表格的分发与收取,对时间总是格外关注。他回答说;“15分到30分吧。”

Monica站起来说道:“好,我们TCS统一一下,Briefing515分到30分。”

TCS是通行于上海Centre的一套目标摄取系统,员工每天做了什么事,各花了多少时间,都用相关的代码记录下来。公司里有个部门是专门处理TCS表格的。通过这套系统,OR可以掌握到每个人的RPH数据,公司也可以通过汇总分析得到更多的考评和决策依据。


 

虽然Cindy不怎么打扮,可谁都看的出来,她模样周正,身材瘦削,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不过她常常板着脸,不苟言笑,好像每个人都欠了她二百吊大洋,如此便给人一种“冷面美人”的印象。阿泡天天都把她这般神态看在眼里,以为她有心事。有一次他问她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拜托,不要这么自作多情好不好?”Cindy冷冷地回答道。

阿泡早就注意到,她和Jessica在一起会聊得很放松,似乎无拘无束,两张笑脸都像水塘里绽放的荷花,绚烂夺目。她们两个是同一Program的,2003年秋天一起来到上海Centre,一起在Academy接受培训。Academy是汇丰学院,每位新员工都会在里面进行一个月Training。碰了一鼻子灰,阿泡便对Cindy有了几分防范,生怕惹了她,在众人前边丢了面子。

Cindy并不是诚心呛阿泡,看他那副献殷勤的样子,定然非奸即盗,没安好心,所以会有所警惕。日子久了她便想,也算自己多心,阿泡只不过是敏感一些;大家天天桌对桌面对面坐着,还是平安相处为好。因为工作上联络比较多,个人之间的小恩小怨很快就淡漠了。

Cindy,读大学的时候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书呀?”阿泡觉得有点困,看看Cindy也是在闷声不响地做单子,他便打破了午后的平静。

“我呀?”Cindy懒散地说,“我好像对读书没什么特别的兴趣。”

阿泡问道:“你不是读英语专业的吗?老师会不会要你们读很多英文原著?”

“没有。那时候我们英语专业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文学,一个是金融,我就选了金融。这年头,靠文学怎么活呀?”

“我们理工科的专业,当时老师还说每学期要读一本英文原著呢,学期末要把读书体会交上去。我记得我还读过《远大前程》,感觉糊里糊涂的。——你们总不至于什么也不读吧?”阿泡感到很奇怪,便问她。

Cindy坐直了身子,不让自己埋在椅子里昏睡过去。“我想想。噢,读过的。我买了一本厚厚的《飘》,下了无数次决心要把它读完,结果到毕业了,也还是只读了前面几页。真是太失败了。”

“那你们翻译东西会不会很多?”

“你说翻译,我想起来了。那时候老师给我们推荐了席慕蓉的一首诗,说是‘我化作一棵树,等你等了五百年’。然后还有老师的翻译,相当美妙,给我印象也挺深的。”

阿泡听说过席慕蓉的名字,却对她的作品知之甚少;看到她对一个不喜欢看书的人有这么大的影响,他便有了很多兴趣,向Cindy问道:“你还记得这首诗的名字吗?”

Cindy回答说;“好像叫《一棵会开花的树》,或者《一棵开花的树》。那时我把整首诗都抄在笔记本上,还经常翻一翻;后来搬了几次家,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你等等,我找找看。”阿泡说着,便赶紧写了一条短消息,叫他在学校里的同学帮忙搜一搜。Cindy看他拿起了手机,心里有点疑惑,却并不理会,只管做TT了。因为银行工作的特殊性,OR的电脑只能浏览集团公司的内部网页,不能连接互联网;只有在Learning Corner有两台电脑可以上网,对所有员工开放。现在网络发达得很,只要有“开花的树”和“席慕蓉”两个关键词,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一棵开花的树》整首诗。阿泡的同学可以在网上发消息,很快就把它送到了他的手机里。

“你看,是不是这一首?”阿泡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把手机递给Cindy,高兴地说。

Cindy按着手机的上下箭头,轻声读了下去: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她忘记了TT,神思回到了大学的时光,重又见到了那棵会开花的树。

阿泡接过手机,也默默读了几遍。透过诗句,他体会到了那种舒缓的节奏,那种慎重的盼望,也感受到了少男少女的纤细而饱含情意的心。

“真的感觉挺好的。”Cindy做着TT,并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跟阿泡说。

阿泡说:“很值得用心去领会。——你信佛吗?”

Cindy答道:“说不上。不过我对佛教很有好感,也很喜欢佛在这首诗里出现:有点神秘,也很虔诚。”阿泡很喜欢佛,听她这么说,便有一种好汉识好汉的亲近感。

“在高中,你使的是不是全国通用的那套教材?”阿泡知道Rebacca来自浙江,不大可能使用上海市的教材,便问道。

“好像是的吧?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套?”

“第一课是卡尔·马克思学外语。后面还有小英雄呀,百万英镑呀……诸如此类的。”

“哦,是的是的。这些你都还记得呀?”Cindy觉得有点离奇,向阿泡问道。

“是呀,这套教材很经典,当时花了很多时间去学,所以印象很深刻。象《皇帝的新装》《最后一课》这样的文章,都是很经典的,在初中语文课本里学到了,接着又到高中英语课本里学。那时候还拼命去背诵呢。有一句话是:‘But he has nothing on!’语文课本里说:‘可是他什么也没穿呀!’还有一句:‘Class is overYou are dismissed。”在语文课本里是:‘散学了,你们走吧。’并且语文课本里都配有插图,描述这两个场景,都非常有意思。说起来了,总会想到很多事情。”阿泡似乎谈兴甚浓,滔滔不绝。

Cindy说:“哇,你记性这么好,又天生敏感,可以去当大作家了。那些东西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大部分已经还给了老师。”

阿泡觉察到她的话里有些揶揄的成分,便若无其事地说:“嘿嘿,说多了是吧?好了好了,不说了,要认真做TT了。”阿泡电脑上摆着一块铭牌,对着别人的一面写着“工作真伟大”,对着自己的一面写着“认真做TT”。

“认真做TT,好像你天天都在说认真做TT。”Cindy看了阿泡一眼,只顾自己做TT,不再多说什么了。


 

“早啊,Candis。今天怎么坐这里啦?”来到公司,阿泡看见对面的桌子上换了一张面孔,便热情地打个招呼。说来,在OR,办公桌本来就不分你的我的。每天下班后都要把桌面清光,除了电脑上面的铭牌显示了同事的名字,每张桌子看上去都一样。

Candis原本坐在阿泡旁边、Cindy的侧对面,一时心血来潮,就挪了个地方。她放下手里的资料,了无意趣地说:“早。Cindy今天Annual Leave呀,我坐过来换换心情。真没劲。”

阿泡说:“怎么,今天的工作还没开始呢,你就觉得没劲了?看你那样子,每天来公司都是受罪。”

“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呀。以前么,一整天都可以有所期待:上午期待着在午饭后打一会儿乒乓球,下午期待着早回家。现在可好,乒乓球桌已拆了,你说叫我怎么活。”Candis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电脑,满脸都是不情愿。

“叫你这么一说,乒乓球简直就是你的命。怎么回事呀,本来玩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拆掉?”阿泡不解地问。

Candis说;“没有了乒乓球,来上班简直就是乐趣全无,你想,这不是跟要了我的命差不多么?刚才我去餐厅那边看过,台子已经拆开了,不过还没有搬走,好可怜呀。谁知道他们那帮人怎么想的,我想肯定是脑子生虫了。”Candis几乎每天都打乒乓球,有时甚至不吃午饭,一下班就直奔乒乓球台;只是在下午开始上班以后,吃几块饼干充充饥。

“看你这个样子,真像丢了魂一样。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要不你去跟泰伦斯Complain吧,说不定他良心发现,把台子再重新装起来。”看着Candis那般愁眉苦脸的样子,阿泡自己心里也难受,不禁为她想起了主意。

“他?”Candis似乎很不屑一顾,眼也不眨一下,跟阿泡说:“跟他说还不是与虎谋皮?拜托你别异想天开了。”

“没有,泰伦斯很好的。可能他一直都不知道这回事,做决定的都是中间那帮人。那你怎么办呀?看你这样子,什么期待也没有了,度日如年,真是痛苦。”

“我还能怎么办?不就这样呗,生不如死也罢,人在曹营心在汉也罢。其实我在上海Centre受的折磨已经足够多了,再多一样也无所谓。”

别的同事陆续过来了,去Lock Room取了资料,各自坐到自己位子上。ChrisCandis身后走过,听到了她说的话,便问:“嘿嘿,债多不愁!——Candis,你换位子了?”

Candis向她笑了笑,应声道:“哦,Cindy Annual呀。”

阿泡说:“还有句话叫做‘虱子多了不怕痒’,我看你快要达到这种境界了。”

“我要追求的境界就是无忧无虑、无喜无悲、无欲无求。”Candis非但没有责怪阿泡,还要把他的意思更深一步。

阿泡说道:“你想成神仙呀?真是不得了了。那样的话,我们OR的女单冠军就要易主了。”前一阵子,SH Club在十楼组织了一次乒乓球比赛,Candis打遍了OR的女单选手,晋级决赛;只是在最紧要的关头,她以23败给了Card部门的一位同事,没能实现称霸十楼的心愿。她的长远目标并非这么简单,她想杀出上海Centre,称雄于汇丰集团整个亚太区。汇丰每年都举办运动会,给各路英豪提供比拼的大舞台。

SH Club是上海Centre里一个官方的群众组织,一多半的普通员工(GS)都入会了。它平时的工作主要是鼓励员工提意见、写稿件、关注环保、自我学习等以赚取积分,然后用积分换礼品;偶尔它也在部门内或整个公司里组织一些活动。

Candis当然听出了阿泡的话外之音,边做单子边说:“有乒乓球的日子多好呀,要是有比赛了,可以在上班时间去打比赛,真是感觉不要太好噢!”她仿佛是在故意跟自己过不去,越是说起往昔的美好,越是感觉到当今的失落。

“算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说不定他们只是近期暂时用到那个小房间,过几天没准儿就把台子放回去了。今年春天不是有一阵子也这样么?”阿泡想起了以前的事,那时Candis也是反应相当激烈的;不知为什么,后来台子又装了起来。

“唉——想想就胸闷呀。”Candis长叹一口气,好像心里藏着什么深仇大恨。“谁知道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什么时候结束。早知道我去台子上趴着,看看他们拿我怎么样。”

“也不用这么唉声叹气的啦!日子当然总是会好起来的,奇迹随时都会发生的嘛。长叹气是一种很消极的心理暗示,这样下去你会很悲观的。如果你想:‘今天天气很好,我要有个好心情!’你真的会有一个好心情。”阿泡说得眉飞色舞,似乎想要化解Candis沮丧的神情。

“你看你看,他又来了。”Candis转向Laffile笑了笑,好像要结成联盟来对付阿泡。她又对着他说:“拜托你不要自我欺骗、自我麻痹了。我真是感到难以理解,大家都在一样在上海Centre上班,为什么旁人平平常常的,偏偏只有你像吃了耗子药一样精神亢奋。”

LaffileCandis说:“也许是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跟平常人不一样。我也感到很费解。”

阿泡说:“没有啦!我平平常常的,没什么稀奇。倒是你们,上班就像坐牢,未免太悲观了。”

Candis忽而问道:“对了阿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用一部作品的名字来形容上海Centre,你觉得选择什么比较恰当?”

“你觉得呢?”阿泡反问道。

“《悲惨世界》。我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Candis很快回答说。

阿泡眼睛瞅着天花板,神秘地说:“我说……就说是《侏罗纪公园》吧。”

Candis高声嚷道:“讨打,简直是讨打!Laffile,我们一起贬他!”

她们两个都没站起来,阿泡还是被她的熊样儿吓坏了,赶忙说:“不不不,这里是蒋大伟口里的‘桃花盛开的地方’,你们一个个都艳若桃李。这么说行了吧?”

“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想的都是歪七乱八。”Candis责怪了阿泡两句,又对Laffile说:“你说呢?前两天我问过Cindy这个问题,她居然想到了《攻克巴士底狱》,真不知道她说的是小说还是油画。”

LaffileCandis说:“呵呵,我和你们差不多,想到的是《失乐园》。”

阿泡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干嘛不说是但丁的《地狱》呢?——真是越来越离谱了。我说你们呀,都还需要学习一段时间;你们这样是不行的。上海Centre就是上海Centre,这是不能和别的地方简单比较的。”

“一定是他脑子抽筋了。”Candis说,“算了,Laffile,别和他说了,我们和他有代沟。”

“唉——不说就不说啦,什么时候你能成熟一点,我们就不会有代沟了。不过我真希望他们能把乒乓球台装好,不至于让你那么难过。”阿泡似乎受了误解,无奈的答道。

Candis说:“唉——要是台子OK了,到时候我一定把所有的休息时间都用在打球方面,把这段时间补回来。”


 

“有没有人要参加广东话比赛呀?我这里有现成的东西。Cindy,行不行呀?”Annie拿着一片纸,匆匆走过OR,逮了个人就问。那纸上有一段话,可以作为参加比赛的素材。

“不行不行,我不行,没学过。”Cindy接连摆手,生怕被她拉了去当壮丁。

Annie走到阿泡跟前,说:“阿泡,你去吧?”

阿泡也要了摇头,说;“没没没,我没什么基础,不认真准备说不好,还是下次吧。”

“好啊,下次你一定要参加呀!”说罢Annie便去找别的人了。

十楼组织了粤语推广活动,每天上下午都通过广播教同事们学说广东话;然后两个星期开展一次比赛,每个部门都要派选手参加。评委是本楼层的四五个部门经理,他们都会说广东话。为了保证OR不缺席比赛,Annie便亲自来动员了。

TNG是公司的培训部,很早就推出了粤语学习课程。阿泡只是觉得,那个和自己不搭界,便不大关心;不过它同期也推出了PE(专业英语)课程,他报名参加学习了。先付二百元押金,每周花一个晚上集中上课,课后完成一些作业;如果最后通过了考试,押金可以全额退还。前一段时间,广东话不断回响在十楼,想躲也躲不开;正好PE课已经结束,阿泡就顺便转移了自己在语言方面的兴趣,开始学习广东话。

Cindy对阿泡说:“整天听你在叽哩哇啦,说几句广东话给大家听听呀。”

“雷喉,呕啊,袄害侯赛因·赛待谋。吾浩某浩亦帮到雷啊?”(你好,OR,我是侯赛因·萨达姆。我可不可以帮到你呀?)阿泡开口便说了一句,很熟练的样子。

“嗤——”Cindy几乎要喷出唾沫来,“你讲得什么鸟语呀?听你说话真是受折磨。”

Monica也听到了,说:“阿泡你这是说的什么呀?人家说得广东话我大体还能听出什么意思,你说得我一点也听不懂。”

阿泡一下子挨了嘲讽,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想辩解几句,转而又想,学习阶段受人指指点点也是正常的。他便说道:“袄盖港动瓦港得某喉,某袄亦思一。”(我的广东话讲得不好,不好意思。)

“呃~~行了行了,我不要听了,你还是做你的TT吧。”Cindy听得非常痛苦,朝阿泡摆摆手,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

阿泡似乎不甘心,问Cindy:“你愿不愿意学习广东话呀?如果你想学,下次我们可以做搭档,一起参加比赛。”

Cindy冷冷地回答说;“不去,我对广东话不感兴趣。”

在家门口找不到师父也得不到知音,阿泡便在Break时跑到EX Team那边去。他们天天和客户打电话,都会讲粤语。

Koren,有没有空教我说几句话?”虽然Koren是四川人,可她的广东话说得非常纯正。她总是大大咧咧的,留着短发,像男孩子一样。阿泡拿了一个练习本,毕恭毕敬站在她桌前,仿佛一个小学生在接受班主任的训导。

“你又来了呀?我真是感到奇怪,有这样的劲头儿,你为什么不去学英语?这种话又难听,又没用,你说你学英语该多好呀!我每天不得不说鸟语,已经是非常痛苦了。”Koren并不急着教他广东话,劈头盖脸先是一番疾颜厉色的质问。

阿泡呆呆的,被她吓了一跳;不过早就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便不觉得意外。他说:“好玩呀!在香港公司呆了一回,如果不会说几句广东话,那不是叫人笑话嘛。”

“我对你说,阿泡,学广东话最好的办法是看港片,唱粤语歌。那时我唱了很多粤语歌,不知不觉就会说了。”Koren在这方面是见多识广了,要对阿泡好好开导一番。

“行了行了,不是没时间去看电视、唱歌嘛。我只要学几句就行了。”阿泡一边说着,一边展开本子,给Koren看他准备的生词和句子:苹果,电脑,我的伞坏了……她念给他听,他便赶紧用拼音把读法标注下来。

阿泡写了一段话,作为参加广东话比赛的材料。他每次学一两句,终于学完了,又反复在心里背诵。不过这样学出来的广东话总归不是那么地道,去参加过比赛了,他也只是陪衬的绿叶。红花的奖品是一只“汇丰储钱猪”,指导老师也得到一支笔留作纪念。

TNG之外,SH Club也组织了“粤讲越精彩”的学习活动。作为成果的展示,他们举办了自编自演的Role Play大赛,在各个楼层之间展开角逐。阿泡写了一个剧本,和DEPP的几位同事一起代表十楼去参加了演出。作为半路出家的Cantonese Speakers,他们都可以说些简单的会话,把一出短剧的意思表达出来。

公司的引导只是一个方面。日子多了,阿泡练习本上的内容越集越多,回家后他也找些香港的电视剧看,听说广东话方面便有了很多进步。他经常在同事面前大胆练习,Monica听去了,不免有几分羡慕。作为Team Leader,她离SO只有一步之遥;而在整个十楼(或许范围还要更大些),SO都是可以说广东话的,这样才能和部门经理之间有效地沟通。如果想在上海Centre持续发展自己的职业,广东话是必定要跨越的一个门槛。动力已经有了,她似乎还少了一点把话说出口的勇气。

Cindy却一直都不为所动。在整个汇丰集团里,除了少数SOMANAGER,大部分员工都是GS。普通员工中间分为五个级别,一般来说,毕业生是一级,Team Leader是五级。Cindy从进公司那天起就是三级,她觉得,一个普通员工在短时间内升到SO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她也未必在上海Centre久留,所以她不愿意在学鸟语方面花什么心思。

阿泡说广东话的时候无所顾忌,好像在炫耀自己的学习成果。Cindy看到了,很不开心地说:“人家广东话是‘粤讲越精彩’,我感觉你是‘越说越难听’了。”


 

十一

如果不是新的Program一窝蜂下来熟悉环境,或者泰伦斯带着客人在公司四处逛悠,OR总是像那春日里西湖的水面,风平浪静,无波无澜。不过最近忽然有了新情况:总会有一簇一簇的人忽然从消防通道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一袋球,在各个部门之间晃来晃去,好像大串连一样;OR也不断有活跃分子吆吆喝喝,拿着五颜六色的塑料球分来分去。

原来,这些都是Ownership的前奏。继三四月份的第一轮培训之后,TNG又发动了夏季攻势,准备进行Ownership的第二轮培训。这是一项旨在提高员工责任意识、增强员工奉献精神的课程,一年内完成三个大部分完成;对每一部分来说,公司的所有员工都轮流到它的Workshop去,参加为期半天的活动。TNG给每位员工发了一袋球,各楼层球的颜色是不一样的,它要每个人拿自己的球去和别人互换,最终凑齐六个不同颜色的球;它还要求在换球的过程中认识新同事,互相交流对于第一轮培训的体会。每种颜色的球上边标着一个字母,凑起来便是SHC-OWN

Cindy,你的球收齐了吧?”刚刚有一帮陌生人走掉了,阿泡并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收获;看到Cindy拿着一包球若有所思,阿泡便问道。

“没有,还差一个红球。过会儿我想和Candis一起去十五楼看看,听说他们那边有的。”

“那也帮我带一个吧。”阿泡一听她要主动出击,便想让她帮个忙。

Candis说道:“阿泡你真懒,堂堂一个男子汉,还要让我们帮你。”

Cindy似乎不这么想,慢悠悠地说:“他不是一直说他年纪很大嘛,可能行动不便了,我们帮他换一个也是举手之劳。”往常阿泡总是向她们谎报年龄,一会儿说是七四年的,一会儿说是六五年的,搞得她们云里雾里。

阿泡连忙说道:“还是Cindy好呀,既乐于助人,又善于团队合作,正是得了Ownership的真传。”

Cindy摆摆手,说;“行了行了,给你带一个就是了。不知你是油嘴滑舌呢,还是油腔滑调,眼皮底下的小事儿也要扯到十万八千里之外去。”

Monica招呼大家Briefing一下,每个人都放下单子凑到她跟前去。她说;“我们先说重要的事。从下个星期开始,我们都要自己做Voucherless了,这个大家还是要有所准备。可能的话我们找点时间,再一起熟悉一下。”

Voucherless是一种只扣款而不发电报的指令,在汇款过程中经常用到;以前它都是由DE Team做好,然后由BA来摆歪。

这样的消息似乎不那么受人欢迎。Chris说:“不会吧?那么烦的事情都让我们自己做?RPH肯定要大大下降了。”

“还有呢,CindyLesley还有阿泡现在都可以摆一百万的单子了,很不容易。”Monica接着说道。

阿泡使劲拍了两三下巴掌,手舞足蹈地说:“祝贺祝贺!”

这时候,Cindy面对这一个外星人,好奇地打量着阿泡,冷冷地说:“这有什么好祝贺的?神经。”

“从二十万到一百万,进步了嘛!”阿泡这么说着,好像还有同喜的意思。Monica也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OR,每位员工处理单据都有一定的权限,BA处理的汇款数码是一点点加大的。一般说来,Team Leader可以歪一千万港币以内的单子,SO能歪五千万,再大的数额就要MANAGER来处理了。

Monica最后说到,最近OR有比较大的人事变动:菲利普要离职了,Annie将调到IR去,新来的威廉出任OR的部门经理。“这个和我们关系不大,我们只要知道这么回事就可以了。”说罢,她便要大家回去做单子了。

阿泡曾听说过人事变动方面的传言,他一直都半信半疑;这次听Team Leader说了,他还是感到非常诧异。“真是不可思议,菲利普居然也要走了。”他有点惋惜地说。

“这有什么稀奇的?OR不一直都是这样,人来又人往的。” Cindy平静地回答道。好像她只当那是彗星木星大碰撞,远在别的星球,不关自己一丝一毫。

“菲利普他是个人才呀,我觉得他工作能力很强的。他怎么会离开呢?”

“是能力很强的呀。OR这座小庙放不下他这尊大佛,那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么?”Candis似乎看透了一切,给阿泡分析道。

Cindy似乎也对此深有体会,说:“汇丰其实不怎么样,待遇这么烂,能留住人才那才怪呢。”

阿泡说:“以前菲利普曾对我说,希望不要再因为Refund看到我。这下他真的要看不到我了。”想到以前的事,阿泡的声调不免低了几分。

Candis似乎不想看他伤感的样子,便说:“你么,也真得努力了,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做这种文字输入的低级工作,而且还有那么多差错;看看人家菲利普,年纪轻轻就做了SO,而且一有机会就另拣高枝了。”

“啊?他还算年轻呀?”听到Candis这么说,阿泡好像难以置信。

“当然了!他是七八年的,你想你多大了?”Cindy反问道。

阿泡像老花镜下晒过的蚂蚁,一下子蔫了。他没有看Cindy,只管自言自语:“不会吧?七八年的?简直不可思议。汇丰在用人这方面一直循规蹈矩,没想到他还是能够脱颖而出。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Cindy说;“看来你也承认汇丰的不好了。上海Centre这样的环境肯定是埋没人才。”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失去了一位好同事确实比较可惜,不过他到别的公司肯定更可以大放异彩,还是应该祝福他。”阿泡又乐观起来,好像得到了结论。

Candis转向阿泡,说:“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菲利普过几天就要上刑场一样。”

阿泡说道:“不是说‘职场如战场’嘛。我们都是来自天南地北而萍水相逢的士兵,征战过程中忽然走散了,没准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和菲利普又不是很熟,谁知道猴年马月能再碰到他?就说是从此再也见不到他,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Cindy做单子已经渐入佳境了,不愿再多聊下去,便说:“好啦好啦,趁着菲利普还没走,你赶紧造几个Error,也多做几次Refund,和他多熟悉熟悉。”

“正经主意你没有,净是给人出歪点子。”阿泡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


 

十二

Laffile坐在椅子上逛荡了一圈,给每个同事发了一块四川方糕。这个Team向来和睦,有好吃的往往一起分享。

“我怎么感觉你像个饭桶一样,一天到晚都在吃东西,而且也不觉得饱。”说着话,Joyce剥开方糕的包装纸,品尝Laffile带来的美味儿。“不错不错,口感挺好。”

“侬好好叫。吃着我的方糕,还要说我闲话,哼。”Laffile娇嗔地说道。

Lesley也开腔了:“我们Laffile就是懂得享受,一边做TT,一边吃东西,什么也不耽误。”

Chris说:“人家Laffile是来上海Centre度假的好吧?你别搞错。她做TT只是为了增进食欲而已。”

“对对对,我怎么看走了眼呢?你看她桌子上什么好吃的也有,就像是在开茶话会。”Lesley望着Laffile的电脑台,示意众人自己说得没有错。那里有一包饼干、一袋蛋卷,还有一盒奶茶和一杯白开水。

“行了行了,不要跟我过不去,难道给你们吃方糕是我错了不成?Lesley,不是你号称我们Team的第一美食家嘛,找个时间带我们出去吃一顿怎么样?”LaffileLesley提议道。

这时Cindy说话了:“Laffile是觉得在这里吃东西不够完美,没什么气氛而且可以品尝的美食种类不够多。到外面吃该多过瘾呀,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一起去。”

“行嗳!”Lesley快活地说着话,忘了手上的方糕。“我也想整个Team一起出去玩嗳!——问问Monica,看看她愿不愿意去?”

Joyce说:“你看,这个打算正中Lesley下怀。”她又转向Lesley,说道:“先别管那么多,她们肯定都不是问题。你先说说看,去什么地方比较好?”

“我想想啊。巴西烤肉环境还不错,可惜去浦东太远了;小绍兴就在我们公司楼底下,不过没什么特色小吃;巴国布衣号称有最可口的小龙虾,我去吃过一次,难吃是难吃的来,而且贵得要命;吴江路的桂林米粉倒是价钱公道,就是人多吵得要死,上菜也奇慢无比……”Lesley想也不用多想,一口气说到了几家店,如数家珍。

Joyce似乎听得不耐烦了,打断了她的回忆:“好了好了,你倒是推荐一家比较好的呀!”

“那得叫我好好想一想,”Lesley说,“想好了我再告诉你们吧。”她笑了笑,似乎觉得有点抱歉。吃完了方糕,她便接着做单子,旁人也都各归各的位子了。

“阿泡,有没有听到我们刚才说的?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去吃东西?”看到阿泡一直都默然不响,Candis问道。

Cindy说:“他肯定听到了。我知道他耳朵很好使,在十楼上也能听到地铁从下面经过。”

阿泡回答说:“听到了。我真是不明白,你们怎么会对美食有那么浓厚的兴趣。”他把“那么”拉得很长,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

Candis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说道:“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人活着不吃怎么行?人生在世,最大的乐趣之一便是享受美食。”

“要是把这样希求美食的强烈欲望用来追求知识、追求真理,那该多好呀!”阿泡头也不抬,慢悠悠地说道。

CindyCandis说:“早就知道阿泡老结棍的,他把精神看得远比物质重要。你看他活在自己的理想世界里,什么年代了还要去看什么语文课本,简直就是异类。”阿泡向Candis借过上海版的高中语文课本,不过她的已飞到了爪哇国;后来他向Jean借到了,下午开工前经常读一会儿。

“原来他光看书也能得到很多满足。不过我真担心他脱离了我们的现实世界,走火入魔。”Candis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也和缓下来,对着Cindy说。

“拜托,不要说得那么夸张好不好?我看的又不是什么异端学说或者歪门邪道之类的。读书可以长见识,还可以让心稍微平静一点,多好呀。语文课本是最好的阅读材料了,那些文章都是经过世世代代的读者和专家层层筛选过的,最值得一看。如果可能,我还想把初中的语文教材借来读呢。怎么样,Candis,你也去尝尝那种美妙的滋味吧。”说到语文课本,阿泡似乎很有话说。

Candis笑着招招手,说:“你还是饶了我吧。那些书我拿起来就觉得头痛,所以高考一结束我就把它们当废纸卖掉了,接着去超市买了两大瓶可口可乐回来——就当我把那些学问喝进肚子里了。现在长见识的办法多着呢,上网呀,看电视呀,听广播呀,读报纸呀,就是不用看书。”

“我觉得像他这样也蛮好的,”Cindy说道,“可以骗骗自己,没什么烦恼,天天都保持一种积极乐观的状态。”

“怎么会是骗自己呢?情感这东西真是保存在文字里,隔了几个朝代也不会变质,读来感觉相当奇妙。‘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首词是苏轼在密州做官的时候写的,那可是我们家乡嗳!九百多年过去了,现在还是广为传诵,受到人们的喜爱,因为他说的期盼团圆、怀念亲人、共享美好这些感情都是永恒的东西。中学里学过了,可能觉得不过如此;现在重读一次,可以发现很多很多的妙处。”阿泡说得异常陶醉,好像长了翅膀要飞到月宫去了。

不料Cindy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我们要一起去吃东西,你有没有兴趣呀?你别告诉我光看书肚子就饱了。”

阿泡答道:“好呀,去就去。看书和吃饭是两回事的啦,恩格斯不是说过的吗,人们一定要先满足吃穿住行,然后才能从事什么什么活动。平时我吃饭没什么花样,我当然愿意凑个热闹。”

CandisCindy看了一眼,说:“咦~~他又来了,我们不要理他了。”

第二个周四晚上下班后,整个Team去了襄阳路上的红辣椒火锅店。因为事先Lesley从锦江定好了出租车,又在红辣椒预约了座位,一路出行很是顺当;而那边的火锅量大又味全,店里也别有一种热气腾腾的气氛,他们玩得相当快活。一帮人又是吃肉又是吹牛又是开玩笑,正像歌里唱的那样:“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比什么都快乐。”


 

十三

星期六早上,OR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同事来上班。Cindy早已开始做单子了,Candis还在磨磨蹭蹭地开机。

Monica,过来帮我!”Candis发出一声惨叫,好像被毒蛇要了一口似的,“我进不了系统了!”

阿泡说道:“叫什么叫,再大声Monica也帮不了你,她今天Off。怎么了呀?怎么会进不了系统?”

Candis四处看了看,没有见到Monica的影子,不禁非常失望。她说:“三次密码输入错误,ID被锁住了。”

Cindy说:“是不是你到了周末就特别兴奋,心思早就跑到外面去了?居然连密码都忘了!”

“谁知道呀。但愿今天可以少一些TT,早一点回家。”

“赶紧找‘我是IT’呀,这么耗着又不是个办法。”阿泡好像早就干过这种事,不假思索的答道。

Candis说:“5427分机对吧?影响我Volume,真是烦人。不管了,前15分钟我写Briefing。”她打了个电话给IT,说明了自己的情况。IT部门要她10分钟后过去领取新的密码。

窗边有几个同事在向外看,不时还指指点点的,Cindy看到了,有几分好奇。她对阿泡说:“阿泡你过去看看呀,外面有什么稀奇的?”

“有什么好看的?知道管宁割席的故事吧?——好好做TT,别那么多心事。”阿泡说。

Rebacce不耐烦了,说:“哎呀你去看看呀!干嘛那么多废话。好像你屁股粘在椅子上一样,动动身子还很麻烦。——去看呀,这个又不花什么时间的。”

阿泡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繁华景色。远处是外滩中心、港陆广场、来福士广场等一幢幢高楼,仿佛各有争高竞上的雄心。市政大楼稳稳当当地耸立着,旁边的大剧院却像展了翅膀的海鸥,飘然欲飞。它们坐落在广场和公园中间,正是这座城市的坐标原点。眼前和仙乐斯广场比肩而立的是明天广场,又高又尖,利剑一般直插云霄,别有一种威严的气度和进取的力量。大厦下面停着很多跑车,在夏日的阳光下,红色的黄色的法拉利都格外耀眼。

看了一会儿,阿泡回来坐下了,他对Cindy说:“下边有很多跑车,挺壮观的,有很多人在围着看。”

Candis,我们一起过去看呀!”Cindy一下子来了兴致,拉着她到窗边去了。

“哇,有二十多辆呢!你看那些保安,车头站一个车尾站一个,都紧张兮兮的。”Candis一下子见了奇景,异常激动,仿佛那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Cindy指着窗外,说道:“你看大厦背后肯定还有,一些人拥在那边,不过被挡住了,我们看不到。我很喜欢法拉利的,真难得一下子看到这么多。”

Candis兴奋地说;“我喜欢红色的法拉利,坐在里面,感觉肯定很刺激!相比之下,那些破桑塔那出租车就像土鳖一样,要速度没速度,要舒适没舒适,要气派没气派。”听那语调,好像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坐驾,可以豪迈地握着方向盘,纵论天下名车。

“我也喜欢法拉利的,可惜就是太贵了,买不起。那些车主不知是些什么人,对我们来说,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似乎也不过如此了。”Cindy说着,脸上露出了惋惜的神情。

“你不要这么悲观嘛,找个好老公,什么都有了,法拉利算什么。我们也要住在明天广场,我们也要戴卡地亚的珠宝首饰,我们也要坐在VIP包厢听音乐会——荣华富贵可是无穷无尽的。”明天广场里有家JW万豪酒店,据说,它是全国唯一的超五星级酒店。Candis每天上下班都从它门口路过,不免萌生了有朝一日住进去的遐想。

“行了行了,别做梦了,回去做TT了。今早上好像你没歪几单。”Cindy拉着Candis,离开了可爱的法拉利。Candis仿佛很不情愿,恋恋不舍地说:“下班后我们再过去看看吧。”

Candis对楼下的光景意犹未尽,便问阿泡对跑车的感受。阿泡说:“隔着玻璃看,我觉得外面就像一张照片,或者像一幅城市风俗画,——好看么很好看,不过和我没什么关系。”

她很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反问道:“和你没关系?你难道不会心动?成功的男人都有车嗳。”

阿泡不咸不淡地说:“我有自己的车,干嘛要心动?”CandisCindy一起睁大眼睛望着他,莫名其妙。他便接着说道:“零零路专车。周末我回学校或者去图书馆,都是乘坐它。”

Cindy恍然大悟,对Candis说:“噢,他在说他那辆破自行车。那有什么稀奇的?我也有一辆。”

阿泡说;“破车?感觉不要太好哦!从公司一路奔到图书馆,比地铁还快。它既节能又环保,而且还可以健身,这些都是法拉利所比不上的。”

Candis看透了他的那一套稀奇古怪的论调,便不再理会他,转身对Cindy说:“他这种人呀,小富即安,肯定成不了大气候。骑着自行车怎么能讨好女朋友呀?怪不得没有女孩子理会他。”

“他就是阿Q一点啦!别的也没什么。”Cindy说,“刚才你说要找个有钱的老公,我觉得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Candis自我解嘲道:“开玩笑的啦,你以为我真会去傍大款呀?不过我觉得还是要现实一点,不要去找个穷光蛋做男朋友。”

阿泡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Cindy说:“叫男朋友买车我倒不敢奢求,我只是希望现在多努力,以后生活可以好一点。”她好像是在对Candis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十四

午饭前,阿泡和Lesley被迈克尔叫住了。Lesley感到奇怪,就问阿泡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呀,会不会是给你发健康苹果?”阿泡疑惑地答道。

Lesley说:“哦,有可能,现在已经是下半年了。”在半年前的一次Floor Talk上,Teresa曾给一批同事发过健康苹果。只要是连续六个月没有请病假,就可以得到了。那时他们两个来公司时间都还不长,所以只有观看与鼓掌的份儿。

过了一会儿,迈克尔让他们到Break Area去。这里有沙发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椅子,用来给员工休息。Teresa早已等在这里了,不过并没有坐下来;她笑呵呵的,手里拿着一大把扇子。人渐渐多起来了,Teresa向大家问道:“知不知道我拿的什么呀?”

明白人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纸糊的扇子。Teresa接着说;“这一些呢,是健康蒲扇,是公司特意为大家做的;你们看,桌上还有一些玩具猫,也是公司为大家准备的礼物。”众人随她的手指望过去,都看到了装在透明塑料壳子里的小猫。“各位都是上半年出全勤的,在这里我想恭喜大家;同时我也祝愿各位同事一直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说罢,Teresa便叫着扇子上的名字,让同事上前领取礼物。

“这个小猫很好玩嗳。”Lesley把玩着小猫,爱不释手。小猫扛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健康”两个字;招牌背后是一只小镊子,可以夹照片。离开Break Area的时候,她似乎又有点失落,说道:“这么两件小东西就把我们打发了,公司也太抠门了吧。”

“也就意思意思而已啦,怎么,你还指望它给你一个大红包呀?”阿泡说。

Lesley说:“不行,这东西不好玩。还是她们Sick Leave比较好。”除了Monica也领到了健康蒲扇,同一Team里的另外七位同事都是休过病假的。

午饭后,休息了一阵子,阿泡又开始做单子了。Cindy已经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健康蒲扇的事,便问他:“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很亏呀?”

阿泡很能明白她的意思,说:“无所谓亏不亏的啦。你正常来上班,它还给你发礼物,不是蛮好的么?”

“病假这东西么,那可就是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白不吃,吃了不白吃,不吃才白痴。”Cindy好像对此早已身有体会,顺口说道。

阿泡说:“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的啦,对肥肉那么有兴趣。何必想得那么麻烦呢,顺其自然而已。再说了,生病也不是什么好事。”

Cindy没有人同他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好像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高中的时候我们跑早操,有些女孩子找了各种理由请假,班主任就在班会上说:‘我们有些同学,被苍蝇蹬了一脚、被蚊子要了一口,就不出操了。依我看,他们可能身上没病,但脑子里一定有病。’我觉得他这么说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阿泡说道。

Cindy说:“这年头,哪里有病还不是个人的想法?你说眼睛很疲劳,谁知道你疲劳成什么样子?我们做这种工作的,眼睛不疲劳那才怪。好像就是长征医院的病假单比较难开,到了别的地方,你交了钱很容易就开出来了。”

“人和人都不一样的啦。”说着,阿泡轻轻叹息了口气。他转而说:“刚才我路过看板,看到又有一批人升职了,你有没有留意?”

Cindy回答说:“早看到了。你怎么总是后知后觉的?”

“他总是这样的,光知道看书,信息闭塞。”Candis说道。

阿泡惊奇地说:“不会吧?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上面又没有你,干嘛那么瞎起劲。”Cindy只管做着TT,头也不抬一下。

“我们OR好几个同事都榜上有名呢,Harmil升了一级,很难得;你看人家马克机会多好,菲利普一走,他马上升到SO了。昨天还是迈克尔的部下,转眼间,他们就成了平级的同事。”

Lesley远远听到了阿泡的话,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说;“唉,我什么时候能升呢?”

Laffile打趣说;“你赶紧去找个老公呀,那还不容易。”

Cindy有气无力地说:“能升职的只有少数人。你以为谁都有机会呀?你能看到的只是几个幸运儿。你看Harmil,来到公司一年多了,才不不过升到二级。”Harmil刚毕业就来到了上海Centre,先是在Card部门,OR成立后,她转了过来。

“人和人起点不一样嘛。话说,机遇总是垂青有所准备的人。每个人都可以努力的。”阿泡很乐观地说。

Cindy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你还没听说过吧?EvenMaggie她们都要走了。”

“不会吧?”阿泡望着Cindy,好像听到了哈雷彗星将要撞地球的新闻。“不是Sophie和彼得他们刚走吗?又有人交辞职报告了?”这两位同事都走得静悄悄的,阿泡只看到彼得跟威廉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背起包走了;至于Sophie,他是事后才知道她已经离职的。说来,每位员工的地位都不是无可替代的,一两个人的离去并不能在OR引起多少秩序上的变化——时钟依旧摆,TT照样做。

Candis自在地说;“我就知道他不知道。OR一天一个样,十天大变样,这是规律了。”

“呆了好几个公司,从来没见过排队交辞职报告的。”Joyce说着,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怎么回事呀,怎么回事呀。”阿泡看看Joyce,又望着Cindy,不解地问道,“怎么回事呀?”

Cindy回答道:“你说怎么回事呀?就是有人不想呆在这里了。找到更好的工作了,那就离开呗。”

阿泡料想了她会这么说,心思一下子平静了下来,说:“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呀。没准有一天你们也都拣了金枝,飞到别处去。”

“这就叫做新陈代谢嘛,选择都是双向的。你看DE那边,又有几个新同事在接受培训了。”Candis像一个消息贩子,向阿泡兜售着最新的货色。

“现在没找到好的,当然还不会走。不过大趋势是一定的。”Joyce说道。

Cindy也像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说:“现在外面就业形势也不怎么景气,找份好工作并不容易。”

阿泡感叹说:“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生命的无穷奥妙就在于一个‘动’字呀。”

“要来要走都是按合同办事,两相情愿,这个我觉得很正常的。”Candis说道。

阿泡说:“经济学上有句话说:无恒产者无恒心。员工不掌握公司的股票或期权,来来往往都讲得过去。反过来说,不管对个人还是对公司,无所改变都是不正常的。Candis,你怎么样?刚刚考出了专业八级的证书,有没有想过让它派上用场?”

“侬好好叫!我们这里通过八级的人多了,CrystalSarah她们早就过了。总不见得说,她们都会去另找工作吧?”单纯做TT当然用不到专业八级英语的高深知识,通过国家四级似乎也就够了;因为这,Candis一直都有种才能未展的愤懑。

“听说她们十五楼有罢工的,一个说广东话的Team罢工要求加薪,结果没到2900的全部加到这个数。我们也罢工吧。”Lesley不知从哪里听来了这样的小道消息,向大家倡议道。

“别做梦了吧。有那样的才能领导罢工,你也用不着在OR混了。”Cindy冷冷地说,仿佛那只是痴人说梦。

旁人都没什么回应,周围便安静下来,只剩下“噼哩叭啦”的键盘声。


 

十五

因为上海Centre里的男性员工非常少,十楼的两个洗手间都标着裙子的图案。这样男同胞就只好委屈一点了,走消防楼梯上楼或下楼去方便。

“唉!我真是羡慕你!”阿泡刚坐下,就听到Candis发出一声长叹。他感到莫名其妙,便问她为什么。

Candis回答说:“像你每次都可以走很多路,爬爬楼梯散散心。我们离厕所这么近,两步路就到了,真没劲。”

“嗯,我也有同感。”Cindy附和道。

“不会吧?跑来跑去不嫌累呀?再说了,你们不怕影响了RPH?”阿泡问她们说。

Candis说:“RPH算个P呀!工作时的心情才是重要的。要是我觉得不爽,造成Snag Case那可是大事。光做TT真是闷。”

Cindy说:“Snag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死过。”

“对的对的,早死早超生,多死多超生,不死没超生。”Candis仿佛听到了知音,赶忙回应道。

阿泡说道:“你们都挺结棍的,不好好做TT,还想超生超度、成仙成佛呢。如果觉得不过瘾,那就多跑几次。”

“对呀,我正想这样呢。”Candis快活地说。

“我们家乡有句土话说:‘懒驴上磨屎尿多。’就是说,那驴子不想拉磨……”

“哼,住嘴。”Candis打断了阿泡,歪了歪嘴。她两腿伸到桌子底下,几乎是躺在了椅子上。过了一会儿,她懒懒散散地说:“我觉得做TT就是两个字:真没劲。”

Cindy笑了,说:“是不是你智商有问题呀,要不就是TT做得太多了,脑子进水了。”

“哦,真的是TT做多了,脑子糊涂了。” Candis打了个激令,一下子明白了她说的话,自我解嘲道。

阿泡说;“这也太夸张了吧?把TT当成了敌人。其实即便这样也还是可以想:‘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TT奋斗,其乐无穷。’Cindy你说对吧?”

“还有呢?”还没等Cindy说话,Candis插话问道。

“还有‘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提高RPH’。”

Cindy说:“行了吧你。不要告诉我说,你还要大唱一曲‘OR TT好’。”

“‘OR TT好,OR TT好,OR TT赚钱可以买面包’。Cindy,你真是个天才。”阿泡说着,伸出了大拇指。

Candis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每个人表情都怪怪的。她有点气愤地说;“我真服了你们了!阿泡你在说什么呀?拍马屁最好先看看边上有没有人,别叫人看了笑话还不知道。”

“干嘛说得那么难听的啦!他又不是求我帮他办什么事,而且我也不是马。”Cindy像是给自己解围,又像替阿泡说话。

“行了行了,Candis,我承认你的逻辑推理能力十分出色,还能由此及彼由表及里,联想相当丰富。你也是个天才,行了吧?”阿泡不由分说,把Candis恭维了一番。

Candis乐得照单全收了,说;“你可真是有一套独特的生活哲学,每天对着可恶的TT,还像是在享清福一样。”她摇了摇头,又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唉,凭什么让我把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在做TT上呢?”

阿泡说:“Candis,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呀。”

“就说现在,除了TT,你还在想什么?或者你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Candis疑惑地说:“我不是很明白你在问什么。”

“或者这么说,在工作之外,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一次晚餐,一趟旅游,还是一个证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阿泡解释道。他又转向Cindy,说:“你呢?”

“你让我想想。”Candis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简单一点说吧:五百万。”

“我只希望老天能对我公平一点,给我一点好运气,让我摸到五百万大奖。”Cindy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

阿泡对Cindy说:“你野心真够大的。拿一条蚯蚓做诱饵,就想钓到鲸鱼——这也叫公平。”

Cindy说道:“干嘛啦?毕竟我还比Candis现实一点,有自己的努力呀。”

“我就希望天上往下掉金条,砸到我也不怕。”Candis笑嘻嘻地说。

“不要命了呀你?我光听说过下雹子,没听说过还有下金条的。不过我手机刚才收到一条短消息,”阿泡拿出手机,一本正经地看了看,接着说:“今天傍晚时分全市普降人民币,局部地区会落下金块,请广大市民准备好麻袋和头盔。”

“好呀好呀,那简直是太好了。”Candis开心地说道。

阿泡说:“你的梦是越来越完美了。Candis,有没有想过画画呀?以前你不是画得很多嘛。”Candis的绘画天分在OR小有名气,板报、Poster向来都是她一人包办。因为这,她赢得了SH Club的好几个积分,不久前还领到了Starbucks的两张咖啡券。

“以前?那也只是以前罢了。现在我对画画不感兴趣。”

阿泡感到很奇怪,问道:“不是你画画给南洋的朋友,促进世界人民的友谊与和平的吗?”在春天早些时候,Candis 认识了一个新加坡的网友,经常画画扫描了E-mail给他,她也把画拿到公司来看。

“他?早就拜拜了。现在我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他不大喜欢画,当然我也不画了。”说到了开心的人和开心的事,Candis脸上满是甜蜜。

“你好像从来没说起过嗳。哪里的?”Cindy好奇地问。

“海峡对岸的。”

阿泡恍然大悟,说:“也就是说,你现在开始从事统一战线方面的工作了?”

“对的,”Candis得意地说道,“现在我总是听到两种声音,一是‘一国两制统一中国’,一是‘三民主义统一中国’。”

Cindy说;“怎么认识的?说一说啦。”

“那天晚上我在MSN上,心情很不爽。他把我添加为好友了,我就狂骂他。他是失恋了才上网的,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他比你大几岁呀?”

“一轮零一岁。”

“要是一千零一夜呢,那也不过大三岁而已。”Cindy算了算,说:“那是1968年的?”

Candis说;“对的。”

阿泡说:“不要告诉我说,你从小缺乏父爱。”

“去你的,你懂得什么呀。比我大么,会疼我爱我,比较有安全感。”

“长什么样子啦?能不能带照片来看看?”Cindy对这个台湾人充满了兴趣。

“没有照片,不过我通过摄像头看到过他,很成熟。他是做生意的,过几天就来上海了。”

阿泡对Cindy说;“她的目标一直是找一个爱她的有钱人,这下可满足了。”

Cindy说:“五百万的身价?太夸张了吧?”

“刚才开玩笑的啦!不跟你们说了,要做TT了。”Candis好像有点害羞,不再说什么。

Cindy也回头做TT了,因为没能聊得尽兴,脸上浮现着几分失落。


 

十六

在用工方面,上海Centre顺着《劳动法》规定的路子走,实行每周40小时工作制。因为各部门工作性质互不相同,公司里没有统一的上下班时间。部门之内也各有差别,作息安排弹性很大:有的是做五休二,每天工作8小时;有的是做四休三,每天工作10小时。大部分情况下,员工每天在公司呆9个小时,扣除一个小时吃饭,另外上午和下午各有15分钟休息。

OR下午的Break总是从5点钟开始。忙碌了一个下午,可以在这时候喘口气,放松一下。Cindy在给桃子剥皮,Candis刚去楼下买了一包山楂片,美滋滋地享用着。

阿泡手里拿着本闲书,开口问道:“上次Sammy跟我说,Annie脸上有时候红扑扑的,很好看,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天我留意了一下,确实是这样的。”

“那是涂的好吧?你别搞错!没化妆的时候,她的脸跟老太婆似的。”Chris好像跟她有深仇大恨一样,说起话来一点情面也不留。Annie有三十多岁了,还没成家。

“不至于吧?她好像没你说得那么老。”阿泡说了一声,好像没有和Chris辩解的意思。

Cindy说:“我真感到奇怪,Sammy怎么会跟你说这个啦?”

“不是说美女嘛。我看到她桌上有王菲的照片,就问她美女的标准是什么。她还给我数了她眼中OR的几大美女呢。”阿泡说。

“谁呀谁呀?说说看呀。”Candis一下子有了很多兴趣。

阿泡不紧不慢地说:“她说最漂亮的是Sunny,可以算得上海Centre第一大美女:身材好,皮肤细腻,脸长得匀称;还有呀,她的声音那么甜美,她的衣服那么新潮,她的举止那么大方,她的性情那么温和……她简直是完美无瑕。这都是Sammy看出来的。接下来是Jessica,很文静也很淑女,兼有小家碧玉和大家闺秀的气质。她还说Ladia也很漂亮,身量苗条,大腿细长,简直就是魔鬼身材。不知你们觉得怎么样呀?”

Candis说:“对的,我也觉得Sunny绝对漂亮,怎么看都是美女。我Support PP有时坐在她对桌,哇,感觉不要太好噢!”      

阿泡说:“我只是有点奇怪,你们女孩子怎么也会关注别的女孩子的容貌。”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美是不分男女的。” Candis说道。

Joyce开口说话了:“每个人眼里的看到的都不一样的,我倒觉得Sunny不算太出色,好像没有给人感觉特别的方面。”她同样是个美女胚子,瓜子脸,双眼皮,总是散着披肩长发;她也特别喜欢穿无袖的上衣和裙子。

Laffile说:“我觉得我们的Joyce很漂亮嗳!情人眼里出西施,要是让她男朋友看了,不知道该是怎样的貌若天仙呢。”

“去。”Joyce回头碰了Laffile一下,接着说:“不知阿泡眼光是怎么样的?”

阿泡说:“我好像不怎么会看人的,只要不是太丑,感觉都差不多;不过特别漂亮的还是能看得出来——Sunny确实非同寻常。Joyce你最近给人感觉也很不一样的,好像特别爱笑,也特别开朗。”

“有么?我怎么不觉得?你好奇怪。”Joyce四下望了一圈,笑眯眯地说。

Laffile说:“你看Joyce,连阿泡这么对女孩子不敏感的人都看出你的不一样了,可见你最近变化有多大。”

Joyce刚参与了一套美容的疗程,模样变了很多,真正是三日之别就叫人刮目相看。她推了Laffile一把,在嗓眼里低声说:“净瞎说。”她没多理会Laffile,转身倒水去了。

Cindy咬一口桃子,慢吞吞地说:“阿泡是不是对Sunny很动心呀?把她说得那么好。”

“怎么会呀,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而已。”阿泡坦白地说。他望着Cindy,眼神里带着几分关注。

“看什么?没见过我呀?真是好奇怪。”

阿泡说:“一样是长头发,JessicaCrystal她们都会偶尔把头发散开;可是你呢,要不是夹住一半,要不是全部扎起来,天天都有一个发夹别在后面。真搞不懂是为什么。”

“你关心的也太多了吧!”Cindy有点不高兴地说,“个人喜欢这样,不可以呀?”

“只是随便说说啦!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像刺痛了你的伤疤一样。”

Cindy说:“我还要说说你的头呢,乱是乱的来,没有一点绅士的样子。前几天我还和Jessica说起过,你长得比较紧凑,还是留短头发比较好。”

“说我瘦就瘦啦!干嘛还拐弯抹角的,说什么‘紧凑’。许多年来我都是留着长头发,大二军训的时候剃成了平头,从去年开始我又把它留起来了,想这么一直留下去,保持偏分的发型。”阿泡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头发,仿佛真的是“顶重要”。

倒水回来,Joyce问阿泡:“你有没有女朋友呀?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阿泡眼睛挪开了书本,看着Joyce,用粗重的口音说:“没有呀,干嘛?”

Monica远远地说道:“阿泡来到OR还不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身边美女如云,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她已经结婚了,心态却还像单身女一样。

Joyce似乎觉得不对劲,说:“我们不是大米嗳。”她笑着望了Monica一眼,又问阿泡:“你想找什么样的?”

阿泡回答说:“这个好像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要说谈朋友,怎么着也得谈得来吧。”

Cindy说:“看,毕竟是有理想的人,找女朋友的标准也首先是志同道合。”

“真是不知道到时候如何兼顾精神与物质。”Joyce有点忧心忡忡。

“别说我啦!真是杞人忧天。——我还想问问,你们觉得谁是帅哥?”

“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Joyce闷闷地说。

“克林顿!”Candis抢先说道,“越老越有风度。”

Cindy说道:“那也应该说是曼德拉呀。年纪一大把了还要出任什么形象大使,那才叫老当益壮呢。依我看,贝克汉姆蛮帅的。”

Joyce说:“不管帅不帅,我觉得普京是最有魅力的。你看他,竞选总统一点悬念也没有,顺顺当当就连任了,简直是众望所归。在俄罗斯的年轻人中间流传着一首歌,名字叫《要嫁就嫁普京那样的》,想想感觉真是非常好。”

“拜托,眼光能不能放近点?别都那么崇洋媚外。”阿泡说。

Joyce气冲冲地说:“怎么近也轮不到你啦!别白日做梦。倒是菲利普蛮帅的,可惜走掉了。”菲利普曾经参加过Annual DinnerModel Show,去参加过的人都会对他的表演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次第,怎一个“酷”字了得。

“最帅是姚明,其次是泰伦斯,最末是阿泡。——开工啦~~Chris大叫一声,宣告了Break的终止。Cindy扔掉了桃核,Candis收起了山楂,阿泡拿开了闲书,各自开始做TT了。


 

十七

又一个月过去了,又有Floor Talk了。因为5点前Urgent单子比较多,阿泡要留下守单子,没能去参加。她们回来了,他就问有什么新鲜事。

“好像没什么事儿是和我们有关系的,”Cindy说道,“还不是老生常谈,上次说了什么,这次也说什么。”

Joyce笑嘻嘻地说:“Annie获得了Golden Eyes奖,领到了一个独眼龙似的小玩意儿。看她向前领奖的时候,还有点害羞呢。”Golden Eyes是公司在Payment各部门举办的一次大型活动,每个员工都要学习预防诈骗和洗黑钱的相关课程,预备接受神秘电话的随机抽查;同时,成功发现Fraud Case的同事可以获得一定的物质奖励。AnnieFloor Talk上被授予“火眼金睛”奖,那是一个很大的荣誉。

Cindy不以为然地说:“不会吧?害羞你都看得出来?我怎么不觉得。”

“是呀,你看她走向前时嘟嘟囔囊的,一定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平时她都很大方的。”Joyce这么说着,仿佛她自己也有一双火眼金睛。

阿泡说:“Joyce,好像你心理学方面把握得很到位的。”

Joyce说道:“是不是你在嘲我?没有啦,不过我对心理学很感兴趣。”

“那你就去看些那方面的书呀,比如弗洛伊德的,很有意思。上次我还听她们Card部门的同事在说自我本我超我方面的东西。”

“我才不会去看呢。我学心理学,只是想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在办什么事情的时候,让自己不至于太失望。”

“难怪你不想看。不过弗洛伊德的书真的很经典的,可以说学习心理学没办法绕开他。”

这时Cindy不解的说:“我看阿泡真是结棍,对什么都感兴趣。”

Joyce说道:“光是自学考就叫我忙得焦头烂额了,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机会看。”

“那个是一门一门地考吧?也会有考完试的时候呀。”阿泡说。

“是呀。前两天语文考试,还要写作文,烦也烦死了。”

阿泡问:“自学考也要考语文?好奇怪。你们作文是什么题目?”

“叫什么《体验》呀。前面有个故事:一只狐狸看到园子里有葡萄,可是园口很小;它先饿了三天,钻进园子里,大吃了一顿;然后又饿了三天,再钻出来。作文就要我们根据这个故事来写。”

“写起来感觉不难吧?”

“还好了,要求是八百字,我洋洋洒洒就写了九百多字,感觉不要太好哦。”

“考完试了,那你可以看点闲书放松一下了。”阿泡说。

Joyce说;“是呀,我刚开始看《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就是米兰·昆德拉的那个呀?你买的吗?”Cindy问道。

“不是,我怎么会去买这种书。从Learning Corner借的。”

Learning CornerTNG管理的一个小学习室,里面有报纸、杂志、电视、五子棋,还摆着几只舒适的沙发,供员工休息娱乐。这里不仅免费提供上网、扫描、打印等服务项目,还有可外借的图书和音像资料。

“感觉怎么样?”阿泡向Joyce问道。

“好像看不懂,感觉一点也不连贯。里面的人物关系很复杂,看着看着就像到了迷魂阵里。”Joyce说话间,被Laffile一把拉了过去。“帮我认个字呀,这张烂单子太模糊了。”

Cindy看到Candis闷闷地歪在椅子上,好像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便问她:“你有没有在看什么书呀?”

Candis没应声。Cindy推了他一下,说:“问你呢!做TT做呆了是不是?”

“你问我啊?”Candis看了她一眼,一下子回过神来。“前两天借了一本《心灵鸡汤》,可惜一直都没翻过。”

“看来是我们差不多。做一天TT,下班回家累也累死了,哪有心思看书。”

阿泡说:“还有星期六呢?时间总会有的。忘了雷锋叔叔的话了吧?木板上一个钉眼也没有,钉子为什么能钉进去?因为它善于挤,善于钻……”

Cindy向阿泡望了一眼,懒散地说:“雷锋叔叔没户口,三月来了四月走。这个你也知道的吧?什么年代了还提起这些陈谷子烂芝麻。——星期六我光想睡觉,什么书也不想看。”

Candis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说:“我自己也是一点兴致也没有。自从考完了专业八级,我再也不想碰到书了。其实我觉得她们看书也是蛮好的,听说Laffile也喜欢看书,看不出来吧?”

“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嗯?”Laffile简直有一对狼的耳朵,旁人远远提到了她的名字,她就机警地听到了。

“说你的看书呢。你喜欢看什么书呀?”Cindy问。

Laffile答道:“我还当你们在说什么呢。我看的书不一定是大家都在看的,我喜欢三岛由纪夫。”

CindyCandis对望着,脸上都是诧异的神情。Cindy摇了摇头,疑惑地说:“好像没听说过嗳。”Candis也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没听说过。你说Laffile厉害吧?”

阿泡说:“就是那个自杀了的日本作家?真搞不懂,Laffile你怎么会喜欢他。”

“喜欢就是喜欢么,好像也不用多少理由。他的小说很有力量,可以叫你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潮骚》里写船上的爱情,很动人心魄,这还是挺好的;不过《金阁寺》里好像藏着一种复仇的心态,或者是性格分裂,你不觉得有点可怕么?”

Laffile说;“这就是一个作家所表现的精彩的东西嘛,为什么要害怕?其实仔细体会一下就会知道,他写的那些极端的性格看起来离我们很远,其实还是到处存在的,只不过是不容易发觉。”

阿泡笑笑说:“我总觉得他有点可怕。最后他自杀了,有人把他与武士道精神和军国主义相联系。Laffile你要当心呀。”

“不要紧,我心理素质很好的,百毒不侵。你也别那么紧张兮兮的,一听到别人说反面的话就躲得远远的。屈原不也是自杀了吗?”

阿泡说:“怎么能这么说呢?他们两个所处地时代不同,自尽的动机不同,在文学史上的地位也不同——不能简单这么比较的。”

Laffile说道:“不跟你说了,好好做你的TT吧!”

阿泡转而对Candis说:“刚才你不是在说你的《心灵鸡汤》嘛,你回去看呀,看了给大家讲了听听。”

Candis说:“好像里面是一个一个的小故事。”

“那就更好了,”Cindy说,“最好是你一天讲一个,可以给大家提提精神。”


 

十八

快到两点钟的时候,阿泡跟Monica打了声招呼,拿着六个球,上楼去参加Ownership了。

Workshop设在十六楼的Training Room里。和第一轮培训时候的沙滩大不相同,这次它被装扮成了运动场:墙上是各种运动项目的张贴画,有飞镖盘,还有篮球筐;地面是篮球场的模样,边上有小巧的保龄球。篮球场上有很多低矮的小木凳,在中场围成一个大圈。培训师Zoe要阿泡签了到,并领一片粘纸写了名字贴在身上。

二十个队员都到齐了。Zoe简单介绍了自己,然后要大家自我介绍。各位队员大都来自不同的部门,这一天忽然济济一堂凑在了一起,就像街道党支部在开代表大会一样。Zoe说:“我看每个同事都把球带来了,可不可以分享一下我们换球的故事呢?”

杰明说:“我是等别人来找我,只要守株待兔就凑齐了六个球。”

“我们是发扬团队合作精神,别的同事帮我换几个,我帮他们换几个,行了。”说话的是Rhea

Zoe说:“还有吗?看来,以逸待劳和分工合作是我们最常用的战术。那可不可以告诉我,换球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心得体会?”

Anita说道:“我到九楼去,有一位同事告诉我说,现在她去餐厅吃饭,总会把餐巾纸呀饭渣呀那些东西主动收走,受Ownership影响很大。我每天都到餐厅吃午饭,感觉那边的环境比以前好多了。”

Apple举了手又放下了,Zoe示意她不用太拘束。她便说道:“我有一个很新奇的收获。以前我去十楼,曾看到有个美女,是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那一种,只是很遗憾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这次因为换球,她走到了我桌前,和我说了好几句话,我也有机会认识了她:她叫Sunny,是OR部门的。我真开心!”

大家又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儿。Zoe放了一段录像,显示了Ownership旋风给上海Centre带来的巨大变化:大家更爱清洁了,在工作中更加积极主动了,协作精神也发扬得更好了。

Zoe把队员分成两组,准备讨论接下来的另一段录像。她说,两组要分别从正反两方面来评价录像的内容。它描述的是一家高级餐厅里两位雇员的对话,她们在提高客户满意度方面有很多争执。Zoe在场地最中间放了一篮香蕉,每位发表过评论的队员都可以向前领一根,但是不能吃。

一会儿评价那两位雇员热情主动的方面,一会儿批评他们呆板守旧的方面,一篮香蕉很快就被领光了。Zoe总结了大家的意见,又说:“要是我们知道,每个从事Custmer Service的同事都要经受这么多的评说,是不是会在工作中把事情处理得更尽心、更得体一些呢?”她要大家仔细看一看自己的香蕉,先把它放回篮子里,过会儿再根据记忆的特征把它找出来。

每个人都找回了自己的香蕉。Zoe说:“香蕉就是我们的责任心。让我们把他吃到肚子里去吧。”

“好,把责任心吃到肚子里!”有几个人大声说。三下五除二,大家各自把香蕉吃掉了。

Zoe拿出了几组卡片分下去,要队员把它们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那故事很简单,很容易就连好了:一个木匠给老板打工,造了很多精致的房子;在盖退休前最后一座房子的时候,木匠偷工减料,结果盖起来的房子是歪的;老板对木匠说:“这座房子是给你的退休礼物。”Zoe要大家把这个故事接下去,但最后的结果一定要是“木匠在新房子里过着愉快的退休生活”。

大家站起来,仍然围成一圈。场上有一个皮球,Zoe说,每位接到皮球的队员要先说故事,然后把皮球抛出去,再坐下来,以此类推。她把皮球扔出去,故事接龙便开始了:

“木匠感到很痛苦,拆掉了房子。”

“但是他很不甘心,想再盖一做新房子给自己,就去找老板。”

“老板不给他钱,他失望地回到了家。”

“因为木匠的房子艺术价值很高,联合国建筑协会给他发了一个奖。”

“他领了奖赶回家,在半路上遇到了劫匪,奖杯被抢走了。”

“他回家一看,房子的废墟上长出了一棵大树。”

……

故事越说越离奇。到后来,老板又忽然良心发现了,给了他一些资助;木匠的妻子发了一笔横财,他可以盖更高大更漂亮的房子;联合国建筑协会听说了他的不幸遭遇,决定给他补发奖杯;废墟里长出的树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废墟变成了一座公园……有了钱盖好了大房子,又有一座大公园,木匠便可以安度晚年了。

Zoe要大家讲一讲对于这个故事的想法,场上便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做事要善始善终,不能虎头蛇尾。”

“奇迹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

“害人知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做事情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

“只要将心比心。”

“凡事力求完美。”

在这里,每个人的思路都被激活了。点点滴滴的感想就像雨过天晴的水珠,在盛夏的荷叶里滚动,晶莹透亮。感受着那种神飘万里的美妙体会,谁还记得这一切的起引只是几张简单的卡片呢?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Zoe要大家休息一下。

刚才Rita没吃香蕉,她把它留下来,趁Break去爆米花吃。那台机器摆在门口,看上去是透明的,很巧妙;香蕉刚刚放进去,屋子里就飘起了浓浓的香味。很多人都凑了过去,Rita便把责任心分给她们。

阿泡和陌生的队员一起玩乐,一会儿工夫就变熟悉了。投篮既是自娱又是竞技,在这里虽不能痛快地出一身汗,依然可以激发篮球场上的那种朝气蓬勃的活力。

下半部分是另一个培训师主持的,他带大家做了几个游戏,最后折一个盒子盛放SHC-OWN六个球。培训结束的时候还不到下班时间,阿泡和他们一样回部门去了。


 

十九

Card部门新来了一批兼职的员工,座位不够用,他们便到OR来借。好几个同事的位子因而有了变动,迈克尔说等以后添加几副桌椅后再重新调整。星期一早上,阿泡搬到了窗边去,Cindy也搬了,仍然坐在他对面。阿泡很喜欢新位子,因为向窗外眺望不仅可以让眼睛放松,还能看到外面的景致。

明天广场的裙楼顶上有露天游泳池,天热了,池里经常有人在戏水。阿泡曾试图猜想他们的身份,可仔细看一看,那些人有男也有女、有老也有少、有洋也有土,最终的结果还是“此题无解”。当那身广体胖的老外躺在水池边感受城市风貌的时候,他自然而然成了阿泡眼底风景的一部分。再看看远处,人民广场周围高楼林立,硕大的广告牌吸引着人们的视线,高架路上的汽车奔流不息。这一切都那样叫人觉得豪迈,仿佛在呈现着一个鲜亮的事实——这是一座腾飞的城市,这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尽管不算太麻烦,Cindy还是很不喜欢搬家。“干嘛三天两头换来换去的,真烦人。”摆在她面前的,依然是那样呆头笨脑的显示器,依然是那样黑不溜秋的键盘。她也经常向外看,每次看到游泳池都会心生无限感慨。两边只有三五十米的间隔,却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边是苦苦工作的无产者,那边是悠闲享受的有产者。

“我们这么拼命地做单子做单子,你说是为了什么呢?”Cindy问道。

阿泡说:“以前马克不是说过的嘛,我们的TT在维系着世界经济的运行。这是资金流动的一种重要方式,没有了它,就像人被割断了动脉一样;要是血液流动不畅,就会导致组织坏死、器官功能受损……”

“行了吧你!——别给我唱高调。”Cindy打断了他的话。

阿泡笑嘻嘻地说:“那你想知道什么呀?”

“我们做这份工作,你说有多大的意义?”

“最简单的或者最基本的,我们要养活自己。有了工作,然后有饭吃。你说呢?”

“还有更复杂的更高级的?”Cindy一脸茫然地问。

阿泡看着她,不知道她是在问他问题还是在嘲讽他,便笑道:“有的呀。你在缴纳四金,为你后半生准备物质保障;你还在缴税,为国家为人民做贡献。”

“我看你说得就是奇怪。缴四金缴税不过是奉公行事而已,每个人都这样的。”

阿泡问她;“那你所理解的工作的意义在哪里?”

Cindy说:“意义就在于没意义。每天累死累活的,一个月只有那么点儿工资,吃么刚刚够,怎么买房子呀?”

“那是不是说,不工作会比较有意义?在我的印象中,窝在家里不工作会很无聊的。”

“那可不一定。如果有一定积蓄,或者家在上海,三个月五个月不工作根本无所谓。像我们当然是不行了。条件允许的话,我情愿不做TT。”

阿泡自是明白,“我们”都是从外面来上海打工的,失业半个月就会撑不下去。

“如果你当了老板,或者是SOHO一族,那就可以自己说了算了,想什么时候玩就什么时候玩,怎么玩都可以。”

Cindy说:“当老板,拿着命去投资呀?对于我这样的会计专业,在家办公也不现实。”

阿泡问:“没事那你呆在家里干嘛?没办法跟人聊天,不要闷死?”

“不会的呀,可以打电话,看电视,上网。反正干什么都比做TT强。”

“是不是还要看书学习呀?”

“那只是一个方面。”

阿泡忽然想起了Cindy参加过的CFA考试,便问她结果怎么样;她说通过了。

“恭喜你啊!有了新证书就可以去找新工作了。”阿泡顿了顿,又说:“你会不会觉得,如果赚钱多一些,工作会更有意义?”

Cindy说:“差不多是吧。至少,你的能力是得到了更多的承认。”

阿泡说:“只能一步一步地来啦!其实,谁都希望收入能多一些。现在只当是在积攒经验增长阅历好了,是大学毕业后的实习阶段。这段实习可能有几年,不过至少还有些钱拿,不会太清苦。”

“能像你那么看得开,Sophie和彼得他们就不会离开上海Centre了。最近我就是觉得很烦,好像干什么都很没劲,对TT尤其不感兴趣。”

阿泡笑着说;“是不是因为受了外面刺激?那我用记事板给你遮起来。”记事板很大,而且可以滑动,很容易就能把窗户挡住。

“不是的啦!你怎么联想那么丰富?我马上又要交房租了,感觉真是不情愿。”

“住人家的房子要交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干嘛不情愿。”

“帮我QuoteRateGBPTT Sell Rate。”

“等一下。1435。”

CindyRate输进电报里,说:“谢谢。现在每个月工资都有一部分给房东,我觉得很不值。我有好几个同学都买房子了,年底我也想买一套小的,大概花二十来万。”她好像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不会吧?”阿泡觉得很以外,在他,买房子是一个异常遥远的梦想,听她这么一说,他忽然也有了一种紧迫感——对男人来说,房子早晚一定要买的。他问道:“你不是比较紧张吗?怎么会有钱买房子?”

Cindy分析说:“叫爸妈出一部分,自己借一部分;工作满了两年,到年底住房公积金就可以用了;然后还有商业贷款。”

阿泡说:“那你多累呀。女孩子不如现实一点,有钱自己先攒着,以后由男朋友买房子,自己出钱装修;或者两个人共同买房子一起还贷款。一个人压力很大的。”

“反正我觉得买要比租合算。自己有房子总归觉得踏实;有没有男朋友那是另外一回事。”

“我想你男朋友总不至于去住你的小房子吧,那你们不是有两套房子了?”

“两套房子又无所谓的了,到时候出租也好,卖掉也好,都是自己说了算。”

阿泡惊叹地说;“你真行。看不出来哦。”

Cindy说:“马上要交三个月房租,下个月是CFA第二轮考试的报名费,唉。”

“报名费要多少呀?”

“三千。那还不算教材费和培训费。到时候埃尔文会买教材,我只要复印他的;光是复印也得两百多块。”埃尔文是OR的同事,和Cindy一样,他也刚考过了CFA的第一轮。

阿泡问:“你家人会帮你的吧?”

Cindy说道:“买房子会帮,不过他们不支持我考试。所以比较烦呀,这两个月我必须省吃俭用。工资花得一文也不剩,到时候只能靠信用卡度日了。”说罢,她向外望了一眼,长叹了一口气。


 

二十

星期五是Casual Day,每个人都可以穿休闲装来上班。阿泡刚刚剪短了头发,他一改平日里领带衬衫黑长裤的装扮,穿了浅色的裤子,还有一件白色的汇丰T恤衫。其实,对一个男孩子来说,再怎么打扮也不会有多少花样;可她们女孩子就完全不一样了。Ladia穿着一条精短精短的牛仔裤,上身穿一件无袖丝绸汗衫,不觉中展露着修长的大腿和纤细的臂膊,走起路来还一扭一摆的,比水蛇还要妖媚;Jessica散开了长发,身着浅绿色连衣裙,周身洋溢着一种流畅的气韵;还有Crystal,蓬松的栗色波浪发披在肩上,耳环像一座小型的金字塔,看上去满是狂热的东南亚风情……不光是在ORCard也是这样的,别的楼层也是这样的。每到临近周末的时候,上海Centre就像春天的大花园,百花争妍,美不胜收。

阿泡路过Crystal身边的时候,她看出了他的变化,说:“哟,阿泡,过来让我打三下。”阿泡也不明白为什么上海会有这样的风俗,看到别人理发了,就要在头上打三下。

“这还是免了吧。我替你打就行了”阿泡从额头向后轻轻摸着自己的头发,笑着说道。忽然他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头发很特别的嗳,我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是哪种洗发水,还是某个大明星?”Crystal好奇地问道。

阿泡退后了几步,轻轻舞着手,摇头晃脑地说:“它是倚在墙边已经晒干了的一只拖把,它是梳理完毕就要拉上纺车的一堆麻线,它是秋霜已降随风飘动的一团玉米缨子……”

Crystal瞪着阿泡,手也指着他,气咻咻地说:“哼!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阿泡你没良心!”

“呵呵,怎么能这么说呢?”阿泡满脸堆着笑,轻松地说道:“如果你一定要想到好的方面,那我就实话实说吧:鸟窝。你要知道,这可是世界知名的咖啡品牌嗳!用来比作你的头发,你应该感到荣幸。”

Crystal歪着嘴巴,斜着眼睛,又瞅了阿泡一阵子。她斩钉截铁地说:“算你狠。”过了一会儿,她张开指头梳理着头发,对着阿泡说:“我怀疑你的眼睛被猫头鹰啄瞎了,有眼无珠。看看我的头发,在OR可能是最长的、最好看的。哪像你呀,跟一休哥差不多。”她的头发快要及腰了,也很浓密,难怪她会为之骄傲。

“哎呀,我想起来了,好像有句话叫什么头发长……”阿泡故意吞吞吐吐地说,“头发长,见识短呀。你有没有听说过?看看咱的头发,在OR可是最短的……”

Crystal瞄了他一眼,说:“差点就‘聪明绝顶’了,呸!阿泡你满口胡话还大言不惭,简直是可恶。”

阿泡只管摸着自己的头发,乐呵呵地笑着。

“咦?你的衣服上怎么会有我们公司的菱形标志?”Crystal看到了阿泡的T恤有点特别,便向他问道。

“呵呵,我自己缝上去的,好看吧?”

“哼,快老实交待,哪里来的?”

“去年慢跑发的啦!那天你没去,后悔了吧?”阿泡“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再逗留,回到位子上去了。

200310月的一个星期天,上海Centre作为团体成员参与了“泰瑞·福克斯慈善慢跑”,为一个癌症研究基金募集捐款。公司有大概八十位同事报名参加了,阿泡也是一个;他们都得到运动衫留作纪念。

Yeah,还有七个半小时,我们就可以下班了!”Candis奋臂一挥,开心地说道。

Cindy说:“干嘛那么高兴?今天不过才过了一个半小时而已。”

“我就喜欢倒计时嘛,这样比较有成就感。”

阿泡问:“是不是有什么约会?那个侨胞来了吗?”

Candis说:“去你的,他要过几天才来。没有约会也可以高兴呀,因为可以离开这个瘴疬之地,获得自由。”

阿泡说:“这也太夸张了吧。叫你这么一说,我们天天呆在这个地方,岂不是要病魔缠身?”

“差不多。我已经被TT折磨得生不如死了。”Candis有气无力地说。

Cindy说道:“我也感觉好难受。”

“干嘛那么悲观呢?我们这里环境不是蛮好的嘛。”

“怎么个好法,说来听听。”Cindy问。

阿泡说:“力波啤酒有一首广告歌,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放在这里呢,我觉得正合适:上海Centre越变越快,有人出去有人进来;身边的朋友越穿越新派,OR让我越看越爱——好日子,好时代,我在上海,OR也在。”

“我觉得阿泡老不正经的,去注意人家穿得怎么样。是不是你看上了哪一个同事了?”Candis好像看透了阿泡的心事。

“没有。你看呀,每个人都穿得那么有特色,张扬自己的个性。她们穿了漂亮衣服也是叫人看的嘛!这不是很好么。”

Candis说:“我觉得生活对每个人都是一个悲剧。上海Centre是一家制造工厂,我们都是做苦力的纺织女工——真悲惨。”

阿泡说:“帮帮忙!纺织女工都是手捧铁饭碗的人,那时候很叫人羡慕的。”

“那也是‘那时候’好吧?铁饭碗就是月工资三十六,你羡慕吧?——所以我说,现在都沦落了呀。”

“像你这样的‘白骨精’还要自贬身价,真是搞不懂。诸葛亮他老人家不是早就说了嘛:‘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意。’要说女工,以前我做售后工程师的时候去浦东的Philip公司,看到那里满眼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据说有上万人之多——那才叫女工!”

白骨精是白领、骨干、精英的简称,Candis总觉得这样的称呼不属于自己;要说有点沾边儿,自己也只是上海打工族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白领罢了。她没有回应阿泡什么,只发出了一声叹息,说:“还有七个小时二十分。”

阿泡问:“这个周末打算怎么过?”

Candis说;“星期六下午和Cindy一起去学跳舞,星期天打乒乓球,游泳。”

“这么充实呀。你们的舞学得怎么样了?”

Cindy回答说:“没怎么样。学了单人舞学双人舞,上次学了伦巴,接下来还有什么快三慢三呀,我也不大清楚。”

“汇丰不给我提供乒乓球台,我只好周末自己去找呀!要是不运动,那就不光是死单子的问题了——还要死人的。”Candis满脸都是苦闷,慢吞吞地说。

Cindy说:“阿泡总是跟常人不一样,还什么‘OR让我越看越爱’,什么‘好日子,好时代’,活在一个理想的世界里。”她转而抬头问他:“周末你去那里玩呀?”

阿泡说:“我啊?去美术馆看展览呀看点书呀,去图书馆呀,或者回学校到同学那里上上网。两天很快就过去了。”他办了美术馆的友人卡,家也离得近,很方便就能走过去。

Cindy看到了阿泡的短头发,不免有点惊奇,望着他笑笑说:“你不是说要一直留长头发嘛,听我说你留短发好,你就去剪掉了?”

阿泡“呵呵”笑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Cindy忘了他是个不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她也忘了,当初对阿泡说留短发会比较好看的时候,她还顺带提到了Jessica的意见。


 

二一

这个周六阿泡又上班,他很早就到公司了。在办公室要比在家里舒服,可以吹着空调看点书。Monica也来得很早,拿了资料夹后就整理笔记。

Annie要去找Monica,看到了阿泡,便跟他打招呼:“咦,阿泡,你剪短头发了?大不一样了嘛。”

阿泡说:“呵呵,夏天嘛,剪短了比较舒服。好像也好久没看到你了,你休假了是吧?”

“是啊,我休了两周,回香港去了。再到公司来一看,很多人都变了。”Annie说。她又转向Monica,说道:“好像你的头发也变了。”

Monica笑笑说:“日子长了不修修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Annie又对她说;“我们同事都越变越靓,越打扮越青春了。昨天我看到Ladia穿着超短裤来上班,真得好漂亮;不过这样不可以的啊!找个时间你跟大家Briefing一下好吗。虽然是Casual Day,吊带衫、露背装、超短裙这些都不可以的。”

阿泡还没开机,他边看书边偷笑。Annie发觉了他的异常,问道:“你在笑什么啊,阿泡?是不是觉得她们的裤子和裙子都越短越好啊?唉,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所以听我说了会很难过,是不是?”

“没什么,没什么。”阿泡摆摆手,笑着说。他望着窗外,想掩饰自己的困窘。

Annie说道:“哦,我知道啦!原来你天天都在看游泳池里的美女。我真担心这会影响你的Accurate Rate。要不要帮你挡一挡呀?”说罢就要去推记事板。

阿泡笑着说:“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窗外又不是浴室,不会影响的。”

“原来是你已经看得多了呀,真有你的。”Annie也诡异地笑笑,回到IR那边去了。

Sammy来了。Monica说;“我们今天同事比较少,Sammy坐过来好吗?”

“好啊。Cindy上班吗?”

“她今天不来,随便坐好了。”

Sammy便坐在Cindy的位子上。她对阿泡说:“哟,看什么呢阿泡,一大早这么积极。”

阿泡把书反过来给她看了一眼,说:“《回忆与怀念》,说孙中山的。”

“天下为公。”Sammy笑着说。

“是呀,这是他的一句名言。还有‘博爱’,也是他一直倡导的。”

Sammy问:“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阿泡想了一想,说:“挺难说,忽然就想去了解他了。可能是因为,他的思想曾在某一段时期代表了国人的最高水平,所以会很崇拜他。”

“好像你去过南京了是吧?我听Cindy说起过。是不是为了他?”

“是呀,前些日子休年假,我就去中山陵看望老先生了。”

在上海Centre,每位过了试用期的员工都有十天年假。公司规定,必须至少有五天年假是连续休完的,另外的假期可以半天为单位慢慢使用。6月里,阿泡拿出了两天假,加上周末的两天,去南京好好玩了一趟。

阿泡问Sammy:“你都看些什么书?”

“我啊?我看书很少的,很喜欢《红楼梦》。”

“我也陆续看了几遍,却还连大体的情节都记不得,只能了解一点皮毛的皮毛。不过这本书确实好,每次翻起来都会觉得很有收获。”

“听说你文学造诣很深,那我考考你。”Sammy说。

阿泡摆摆手,笑哈哈地说:“哪里呀,不敢当不敢当。俺没有文化,俺是个俗人。”

Sammy忽然提高了嗓门,抛出了清脆的一句:“提问!”

阿泡颤抖着嗓音说:“回……答……”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呵呵,这句我知道的。你怎么会问这个,很悲的。”

“因为喜欢呗。——春恨秋悲皆自惹。”

阿泡不假思索地说道:“花容月貌为谁妍。上句是自作多情,下句么,稍微好一点,好像在抱怨郎君难觅,或者美人薄暮之类的。”

Sammy整理着资料,说:“没有,伤春悲秋里面包含的情绪是很丰富的,说是‘自惹’,里面固然有自责自嘲的成分,其实也包含了自怜自爱的意思。再问你一题: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阿泡抓着脑袋,忽然被难住了:“好像是什么什么玉生香呀,想不起来了。这是哪一回的名字吧。我光记得初中学课本里学过《葫芦僧判断葫芦案》,我们老师讲得特别好;别的回目都不记得了。”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是第十九回。你说的那个在前面几回,名字叫《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阿泡说道:“Sammy大才女呀,平日里抱朴守拙、深藏不露,真是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Sammy说:“没有。平日里说这些有什么用呀?而且也没有几个人喜欢这东西。”

Monica听到了两个人的只言片语,好奇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呀?就像对暗号一样。”

“是不是你一下子想到了‘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Sammy笑着说道。

Monica也开怀大笑,说:“对呀!”

Sammy说:“没有,和阿泡随便聊呢。他语文方面很有功底的。”

“是呀,我也觉得他很厉害。我们上海Centre就是卧虎藏龙,人才辈出呀。”Monica转而又问道:“下班后你去那里玩呀?”

“跳操,现在我有空就去跳操。花钱买了卡,不跳白不跳。”Sammy办了舒适堡健身房的半年卡,有效期内过去运动不限次数。Lesley也一起办了,不过她的是年卡。

Monica说:“你身材还好的,还是多运动,是不是要向Ladia看齐呀?你看我这才叫胖,不过无所谓了,有空去游泳,没空就算了。”Monica是整个OR体重最多的员工之一,麻袋剪了底儿套在她身上当裙子,肯定不会显得肥大。不过她总是开朗乐观,从来不把肥胖当作一回事。

Sammy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坐着也是坐着。跳操是为了自己嘛,呵呵。”她抬头看了看表,说:“到时间了,要开工了。”

Monica说;“哦,九点二十八了。”她转向阿泡,说:“阿泡,准备开工了——”


 

二二

临近Break的时候,Cindy觉得越来越烦躁。虽然阳光没有直接晒在身上,她还是觉得自己像靠近了一座火炉,浑身热烘烘的。正做着单子,她忽然问阿泡:“你有没有觉得热?”

“是呀,太难受了。是不是我们离出风口太远了?”阿泡说。

Cindy抬头向天花板看了看,说:“好像是的。这种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冷气都吹不到。郁闷。”

阿咆笑道:“这就叫‘凉风不度鬼门关’,哈哈。”

“做TT么做TT了,外面这么热,电脑又散发很多热量,也不把空调开得足一点,Faint!”

阿泡一下子觉得不对劲,说:“你说什么呀?你这样也太不淑女了吧?”

Cindy望着阿泡,同样也很惊奇,说:“我说什么了?这有什么淑女不淑女的。再说了,我也没想过要做淑女。”

“我感到很难以理解呀,平时你打扮不是很淑女的么?而且你说话一直也很文明的——现在你却告诉我,你没想过做淑女。”

“不跟你说了。看起来满脸正经的样子。”Cindy似乎有点生气了。

阿泡不想纠缠于这样的事,便又说道:“哦,我想起来了,空调不足是不是因为限电呀?前两天报纸广播不是都在说嘛,写字楼空调设置温度不能低于26度,商场过了四点好像还要关闭中央空调,是这样吧?”

Cindy说;“好像是的。本来我以为仙乐斯广场在市中心,可以享受特别的照顾,免除灾难;谁知道现在还是难逃厄运。”

“这个和在不在市中心好像没什么关系吧?他们郊区也很惨的,有的工厂停工了,有的调休,到星期六星期天的时候上班。”

“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问题,我们一起都跟着受苦受难,烦呀。不行,我要去倒水了,顺搭便到那边去凉快凉快。”

“等等,帮我也倒一杯。”阿泡赶紧把茶杯递给Cindy,又说:“因为限电,人家连生产都断掉了;我们吹空调是在享受,稍微打个折扣,还是可以理解的嘛。”

Cindy没说什么,拿着两个杯子走开了。

电话铃响了。Monica接了起来,又大声说:“阿泡,电话——”

阿泡不曾把公司电话告诉亲人朋友,平时也不会有多少事需要电话联络,所以他很少接到电话。Golden Eyes已经抽查了,所以他不用害怕是考试。他担心是马克找他,那十有八九是个坏消息,因为马克不随便找人,找了谁往往就是因为他闯了祸。

电话是TNG部门的Marian打来的。她说PE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她要阿泡通知班上同学,尽快到她那边去领取押金和毕业证书,没有通过考试的也给她们解释一下。Marian特别提醒说,去领证书的时候不要忘了带上SH ClubBonus Book,她会有积分发给大家。

Cindy倒水回来的时候,阿泡还没放下听筒;他刚坐到位子上,她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阿泡看着她,说:“你说呢?是不是你以为我又有了Snag Case?”

“如果真的是那样,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Cindy平静地说。

“没有。”阿泡笑着说,“我们的PE考试成绩出来了,Marian要我们去领押金。”

“都过了吗?”

阿泡说:“有几个人辞职了,不知道怎么样;别的有两个没过,好像是因为缺勤太多或没去考试。”

Cindy说:“阿泡现在舒服了,有两百块钱可以拿,可以好好吃一顿。买书么,也可以买一大摞了。”

“帮帮忙!钱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原先也答应了退还的,这有什么可舒服的?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朝三暮四的故事。”

Cindy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分,愤愤地说:“你要造反啊,阿泡,居然含沙射影说我是朝三暮四的猴子!”

阿泡连连摆手,赶忙说:“没没没,我什么也没说,这只不过是你的主观猜测。”他“嘿嘿”一笑,又说:“何必那么激动呢,我只不过反映了一个事实而已——钱本来就是我的。再说了,你本来就是属猴的,好像没必要对那个成语太感冒。”

“我就知道横竖都是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哼!”

“别想那么多啦!不就是二百块钱嘛。”

Cindy又问:“你上了这个PE课,感觉怎么样?”

阿泡说:“还好啦。你想呀,公司提供教材、教室还有外教,自己不用花一文钱,只要带一个脑袋去上课就行了;而且到最后还有积分可以拿。”

“可惜,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要不是为了那根棒棒糖,我才不会加入什么SH Club。”当初SH Club是在餐厅里招募新会员的,每位填写过表格的同事都可以得到一根棒棒糖。那天上海Centre上上下下有很多人口里含着小棒棒,好像一群喜鹊要衔枝筑巢,蔚为壮观。

“你是英语专业的,当然无所谓啦!SH Club呢,也就是玩一玩,就像Sammy常说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今下午五六点钟在餐厅有积分兑奖活动,我想先去领证书,增加一个积分,然后去换点小礼品。”

Cindy说:“小礼品见面分半,跟你说好了。——你现在几个积分了呀?”

阿泡答道:“两三个吧,都是给Chat Room写稿子挣的。”Chat Room是泰伦斯的秘书负责编辑的一份报纸,十六开两版,差不多每月出一期;上面刊登的是员工的体会、感慨之类的小文章。阿泡发表过几篇豆腐块,因而得了几个积分。

“要Break了,我想下去买点东西吃。昨天回家去超市,我忘了买西红柿,明天你可不可以帮我带两个?”Cindy说道。因为阿泡每天都去菜场买菜,所以带两个西红柿不过是举手之劳。

“好呀。明早我带给你。”阿泡伸了个懒腰,又说:“不做TT了,休息了。”

Cindy说:“要生一点的,帮我带两个吧,三个小一点的也可以。”说罢,就拉着Laffile出去了。

阿泡先打电话通知领押金的事,然后去找Marian了。在餐厅,他看到了聚在一起的人,都是在参加积分换礼品活动的SH Club成员。六个积分可以换一支精致的水笔,十二个积分可以换一个休闲背包;可惜阿泡只有三个积分,换到了一只钥匙扣和一本便笺。所有礼品上边都有汇丰的菱形Logo,看起来还是很有纪念意义。


 

二三

Cindy要付给阿泡两块钱,阿泡不要,她就把钱放在他电脑旁边,说:“不够我也不管了。”

阿泡说:“就那么几个西红柿,干嘛还要客气。”

“拜托,这是我要你买的,不是要你请客——你要请我吃东西是吧,那我可以告诉你:三个西红柿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哇,你好大的口气。三个西红柿不够,难道你想吃一筐不成?”

Candis抱着一摞资料过来了,看到两个人争得正热闹,便对Cindy说:“早啊。阿泡又怎么惹你了?”

阿泡说:“我可没惹她。”

Cindy向她点头问个好,又说;“我觉得阿泡很没诚意的,老是油头滑脑装痴卖傻。我说拿三个西红柿请客远远不够,他说给我一筐,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三个不够,那就多一点喽,这不是很绅士的嘛!”Candis没回过神来,又说道。

“你脑子怎么也这么迟钝的啦?——才不要他请我吃什么西红柿!要请客总归也得好一点呀,不能去必胜客,至少也得麦当劳吧。”

Candis说:“原来是这样呀。我早就发觉了,阿泡总是虚情假意的。”

“帮帮忙啊!当心风大闪了舌头。”阿泡不屑地说,“我没招谁没惹谁,你们两个就来贬我,说胡话那也得先打打草稿吧?”

“要说你有诚意,那就先用行动表示表示?”Cindy笑着说。

阿泡向她们伸出手,不紧不慢地说:“要请客,给我个理由先。”

Cindy想了一会儿,转而对Candis说:“好像想不出什么来,你有什么好理由吧?”

“先让我放下东西呀,要不过会儿再说吧。”

“等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到时候你可不能抵赖。”Cindy对阿泡说。

“没道理没道理,完全没道理。哪有什么事情能值得让我请客呀?一时半会儿我既不会升职,又不会加薪,我也不买彩票——真的是没道理呀。”他拿起那两个硬币,说:“那我就收起来了,可不要再说我没诚意。”

Candis昨天Annual Leave了。她按了一下电脑的Power键,向Cindy问道:“有没有新的Briefing?”

Cindy说:“我这里呢有两个消息,不知道你想先听哪一个?”

“别跟我卖关子了。那你就先说坏消息。”

Monica传达了上面的意思说,以后上班的时候不能戴耳机了。”

“啊?不听音乐多难受呀?看来我以后做TT是要枯燥到底了?”Candis有个小巧的MD,她不仅在上班路上听,做TT的时候偶尔也听一听调节心情。

Cindy说道:“他们说以后广播里会放背景音乐,具体有什么曲子我也不知道。”

Candis忧心忡忡地说:“但愿别放那些让我昏昏欲睡的东西。”她又问:“还有好消息呢?”

“一点也算不上好消息,只能是个中性的消息而已。从下个月开始,我们要使用新的收费标准了,这里有一份表格,Monica让我带给你。”Cindy找出那份表格,递给Candis,又说:“你仔细看看吧,Monica让我们先熟悉一下。好像不难理解的:普通TT涨了10块,到中国大陆的不变,还是150;要是到中国的汇丰GroupCharge只要140块港币。”

“哇,让我怎么记呀,这百分之百是个坏消息。不知道系统会不会自己喷?”

阿泡说道:“Charge涨了,上海Centre赚钱不是多了嘛,这可是个好消息。”

Candis气冲冲地说:“好什么好?赚多了又不是你的。”

“对我们来说是没什么亏的,本来汇款规则已经足够足够多了,再加一点也无所谓;听说系统可以自己识别,也不会麻烦我们。赚钱多了,公司账面好看一点,员工也会多少有些好处吧。”阿泡美滋滋地说道。

Candis听不下去了,说:“你想得倒美!能多赚到钱,首先是给香港那边的总公司拿去了,分行也多扣一点,李泽锴再多捞一把,能流落到上海Centre的,肯定是微乎其微了!”汇丰使用的的光缆是李泽锴手下的电讯盈科公司提供的,上海Centre每年都要为此付一大笔钱。

Cindy说道:“就是呀!就算多出来的Charge到了上海Centre,那也首先分给泰伦斯、Teresa他们,然后是威廉、迈克尔、马克他们,最后才轮到我们General Staff。这么一年做下来,我估计多出来的收入连一根棒棒糖都不到!”她越说越激动,进入Windows系统的密码都输错了。

阿泡笑着说:“Cindy,我看你好像对棒棒糖情有独钟。”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无所谓的啦。给不给棒棒糖那是另一回事儿,上面说Charge要调整,到时候我们哪有拒不执行的道理?”

“我总觉得他大脑结构异常奇特,喜欢跟人唱反调儿,看事情的角度总是和我们不一样。”Cindy疑惑地说。

Candis说:“可能是代沟吧,也难为他这么大年纪了。”

“这么下去,不知道他会发展得怎么样。”

“性格决定命运,这个没说的。”

阿泡说道:“Candis你也相信‘性格决定命运’呀?”

“为什么不可以?”

“这是西方来的一句话吧?我总觉得用在这里不大对,好像有种‘死生由命,富贵在天’的味道,太消极悲观了吧。”

“你不要搞错噢!西方来的怎么了?一个人的命运决定于他的性格,这可是个唯物主义的命题。”Candis振振有词地说。

阿泡说:“命运应该是盖棺才能论定的吧,对一个成长着的孩童来说,哪来的命运可言?我是觉得,一个人的性格对最终的命运会有很大的影响,但还成不了决定命运的力量。”

“你们说得好深奥。”Cindy说。

Candis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我终究是和你有代沟。我觉得你的唯物主义还要再回去学习一段时间。”

阿泡也摇了摇头,说:“唉,再学习一段时间。不说就不说啦,现在开始认真做TT。”


 

二四

仙乐斯底下的几个楼层是商场,里面有餐厅、诊所、美发厅还有钢琴商店。商场里人气不怎么旺,空调却开得很足,在夏天真正是冷冷清清。这天中午,阿泡想先去旁边的报亭带一份《生活周刊》,便从这条避暑通道里经过。Carol迎面走过来,跟他打招呼说:“阿泡,回去吃饭啊?”

阿泡感到很意外,却又非常高兴,说;“哦,你好啊,Carol,吃过饭了吗?真难得可以碰到你。”Carol是阿泡在PE班上的同学,平时大家工作在不同的部门、不同的楼层,很少有机会见面。

“我刚吃完。怎么,你找我有事呀?”说完,Carol示意同路的另一位同事先回去了。

“是啊。Marian打电话跟我说,我们PE课的成绩出来了。她说你的情况有点特殊,不能领回押金,她还要你有空跟她联系一下。”

Carol好像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那时候我换部门,工作很忙,就放弃了,不能领回押金也是在情理之中。你通过了考试,我还是要恭喜你哦。”

阿泡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啦,平平常常的事情嘛。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想问你,上完了这个课,你感觉收获大吗?”

“哦?还好呀。有这样一个共同感受英语的环境,我还是挺喜欢的。”阿泡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模模糊糊的答道。

Carol说:“先问你,当初为什么要上这个PE课?”

“大学里我学的专业是热能与动力(Power & Energy),你不觉得我上PE课天经地义吗?”阿泡看到Carol听得很认真,便又说:“呵呵,开玩笑的。当时就是想用这个机会温习英语啦,或许还期望有点提高;英语这东西,长时间不动就会慢慢退步。”

“那你通过这个课学到了什么东西?”

阿泡想了想,说:“一方面是那种上课的气氛吧,很感染人,我由此知道英语课可以那么有趣,可以有那么多花样;另一方面就是知识性的长进,课上的内容比我们工作中用到的有更广的范围,但也不会生僻,我觉得很实用。”

Carol说;“想不到这课原来可以这么好,我都有点后悔当初自己放弃得太草率了。”

阿泡笑着说:“你在工作上有很多收获嘛,都一样的。再说了,这课又不是什么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太阳下山明朝依旧爬上来嘛!新一轮的课程好像已经开始接受报名了,你留心一下吧。”

Carol笑着说道:“你可真有一套!再说了,我回去考虑考虑。时候不大早了,你早些回去吃饭吧。”

“好啊,以后有空再聊。你也快上班了吧,不耽误你。拜拜。”说罢,阿泡转身离开了她。

那帮女孩子都是自己从家里带饭,去餐厅很快就吃好了。有几个人出去逛街了,也有几个赖在空调底下。LaffileCandis办一张丽美力俱乐部的健身金卡,她说每人只要交三千块钱,三个人就能够合办,然后可以去享受终身的健身服务。

“虽然我很想减肥,可是……三千块钱也太那个了吧。”Candis犹豫地说。

Laffile说:“太哪个了 ?应该是太便宜了吧?我说合算的呀,绝对合算!这东西就是一次投资,终生收益……”

Candis打断了她的话,说:“你别那么激动,我对这个一点想法也没有呀。首先,我很穷。”

“你什么时候穷过?在健身方面你不是一直都很大方的吗?”Cindy好像在给Laffile做说客一样,跟Candis说。

“就是呀,只有三千块钱,你要想清楚,这是终身受益呀!”Laffile把“终身”两个字说得很重,仿佛这是金字招牌上最闪亮的方面。

Candis说道:“Laffile,我感觉你就像丽美力的推销员一样,光吹嘘它好的那一面。你不想想,要是它真像你说得那么好,那健身卡还不是卖疯了,那里等得到我去掏钱?”

Laffile似乎很不高兴,说:“好端端的一件事儿,你怎么就想反了呢?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你再想想吧,我又没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去买。”

3000块钱,想去学日语还没舍得呢,拿去健身不是要了我的命?”Candis说着,又转向Cindy说:“别光劝我呀,你为什么不去?”

“你说我啊?”Cindy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困惑地说,“我没钱。3000块钱,下个月要交CFA报名费了。现在我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Candis皱了皱眉毛,又问Joyce:“你呢,Joyce?我知道你花钱都是很有分寸的,手头一定不会紧张。”

“美容我不是已经花了3000块了吗?我可不能再乱花钱了。对了,我也想找个地方学日语,你说的三千块学费是什么地方?”Joyce说。

Candis回答说:“日则培训呀,好像到处都是的:徐家汇也有,这边新世界也有,浦东也有。”

“可以学到什么程度?”

“好像可以考得出三级吧,听说那套教材很好的,学起来强度很大。”

“我是专生本的二外,好像不用学得那么深,只要考出四级就够了。”

Cindy插话道:“四级没用的,跟没学差不多。”

Candis说:“是呀,四级没用的。这东西,要花钱学么,就学得好一点。”

“那还是算了。要学得太高深,我也没那么多时间。”Joyce说。

阿泡来到公司的时候,正碰到Joyce在说她的专升本。听了一会儿,他说:“你们都是有志的好青年呀,一直都追求进步,佩服佩服。”

Joyce说:“哟!别说得那么酸好不好?我们都是为了具体的证书,免不了有些俗气;而你在读的是社会学博士,没有功利心,身上还别有一股王者风范呢!”

阿泡举起手摆了摆,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说话有水平。你们不仅是好青年,我觉得都跟富翁一样,拿出3000块钱也轻轻快快的。”

“你不是合同快要到期了吗?到时候一定有几千块钱,先拿出来用呀。”Laffile远远地说。上海Centre有这样的政策:公司和员工签订一年劳动合同,如果合同没有提前解除,那么到期公司会发给员工一笔奖金,数额等于本年度基本工资的15%

Cindy提醒阿泡说:“她的早已通过信用卡透支了,到时候拿到奖金就还给银行。”

阿泡说:“哇,那你们眼光都真够超前的,鸡蛋还没生出来,就在捉摸着要煎了吃还是煮了吃;Laffile更结棍,她已经杀鸡取卵,先把鸡蛋吃掉了。”

Laffile说:“现在流行这样嘛。你也得跟跟潮流了,不要老是那么古董。”

“端着多大碗就吃多少饭啦,我觉得还是慢慢来比较好。”阿泡平静地说道。


 

二五

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人最容易犯困:心思都用到消化午饭方面去了,脑袋里却像灌了铅,昏昏沉沉的,一点儿也不想做TTCandis仰在椅子上,看上去就要睡着了,两手却还在敲着键盘。Cindy有气无力地说:“帮我看一个地方好吧。”

Candis不动声色,好像没听到一样;Cindy又高声叫道:“Candis,帮我看一个地方呀!”

“你别急呀!我这不是在穿鞋子嘛。”Candis没好气地说。

“这年头,风气真是变了呀!一个女孩子价,大白天在办公室里居然赤着脚,你说……”阿泡摇着头,愁眉苦脸地说。

Candis说:“赤脚怎么了?你穿皮鞋闷得难受,看我这样很羡慕是不是?”她说话就像热锅炒豆粒,字字清脆响亮。她凑到Cindy那边去,问她有什么问题。

Cindy说:“你看呀,Form上提供了一个Rate,要不要去问一下?”

“不用的。有分行签名,你用就可以了。”Candis回答说。

阿泡的视线并没有离开屏幕,他不紧不慢地说:“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我早就习惯了。我的意思是,不用说在遥远的封建社会,就是在七八十年以前的民国年间,女孩子的脚都是秘不示人的。你记得《红高粱》里一个镜头吧?巩俐的脚伸到了轿帘外面,姜文把它放回去了,这可是件很大的事!可现在……唉!”

Candis移动了椅子,回到自己位子上,忿忿地说:“侬好好叫!你也知道那是在民国年间,现在可是在二十一世纪了!就是你那么古董脑袋,唯恐人心不古。虽然我没加入共产党,可我也知道‘与时俱进’的道理。”

“不一样喽!人老了,不跟形势喽……”阿泡用低沉的语气说,仿佛他年纪真的很大了。

“阿泡,别一天到晚这么多废话,说点正经事儿。上次不是说要去TNG领表格的嘛,帮我领了没有?”Cindy看了他一眼问道。TNG在下半年推出了几个培训项目,包括“公司新业务介绍”、“目标设定”“六西格玛原理”等,让员工选择参加。只要填写了申请表格并报请SO批准,到时候就可以去接受培训。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阿泡和Cindy都曾想去凑个热闹。

听到这话,阿泡先是一惊,又拍着脑袋说:“哎呀,你说我怎么把这事忘了呢?应该早已截止了吧?”

Cindy说:“我估计是的。看来是你也没报名,我还以为你把我丢在一边了呢。我们OR这么忙,就算是报了,也不一定有时间过去。”

“是呀!”阿泡意味深长地说,“上次我去听Goal Setting那个课程的试用版,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既然你有了明确的目标,那上这课也没什么意义了。”

“你说什么目标呀?”Cindy疑惑地问。

“你不是一直都在说的吗,你的目标是中五百万的彩票大奖。”

“就知道你是在涮我,没安好心。”

“没有啦!我可是个老实人。那时候Candis也说了,她说她的目标是找一个爱她的有钱人。”阿泡转向Candis,又说:“你说是吧?”

Candis全然没了刚才的气焰,而变得异常娴静。她甜甜地说:“对的。”

Cindy说:“那就算了,不上就不上了。我只是有点可惜,失去了一次逃离TT的机会。”说罢她长呼一口气,很惋惜的样子。

阿泡从抽屉里拿出一摞《新闻晨报》,递给Cindy说;“我看完了,谢谢你。”

“怎么样,那个故事看了没有呀?”Cindy问道。

Candis急忙说:“什么故事?我也要看。”

“就是昨天晨报上那个啦,你不是看过了吗?”

阿泡说:“看过了呀。”那个故事用的是时下流行的“女主人公自述情感经历”的腔调,说到了两个人恋爱过程中的分分合合、恩恩怨怨。大体的情节是这样的:读大学的时候主人公有很多追求者,她却选择了一个相貌平平还有点自卑的男孩子;她帮他树立了自信,他的事业逐步走高;她为他付出了一切,他开始嫌弃她没个性;她在等他一起去领结婚证,他向她提出了分手。阿泡很喜欢看这一类故事,当Cindy提到它的时候,他便把报纸借来读了。

“怎么样呀,有什么特别的感受?”Cindy急切地问道。

“本来是很平常的一个故事,被那女孩子一渲染,就像一出始乱终弃的悲剧——事实上却未必这样。”阿泡说道。

Candis说:“确实是那个男的不好呀,喜新厌旧。他要想一想,当初人家帮了他多大的忙!”

“啊?你觉得这个男的没做错什么呀?我看他是只能共患难,不能同甘甜,简直是可恶……”Cindy气愤地说。

阿泡说:“别忘了,这个男孩子一直没出场,故事都是女孩子说的,她不自觉地就把自己当成了怨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哭泣泣的。她也应该想想自己的问题吧:是不是因为曾经得到过她的帮助,就一定要和她过一辈子?如果两个人想法差别很远,那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Cindy感到不可理喻,惊诧地说:“照你这么说都是女孩子的不对了,这怎么可能!要是她选择了比他更出色的,那她可能已经成为快乐的新娘了,你说却是她当初认错了人!”

“他们男人都是一样的,老是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不能指望阿泡替这女孩子说话。” Candis平静地说。

阿泡说:“也不能简单地一刀切啦。男人都会感激恩人,如果是女孩子,更把她当作红颜知己;可如果女孩子总是以恩人的身份自居,作为男朋友的他肯定难以忍受——简直就是没面子,抬不起头来。如果这个女孩子帮过他之后就选择急流勇退,那结果肯定是很完美的了。”

Cindy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说:“我还是觉得,这个男孩子一开始的时候就利用了她,因为他是在追求她而不是单纯寻求她的帮助。”

Candis仿佛看透了这一切,慢斯条理地说:“爱情是一次赌博,有人输了有人赢了,我觉得这都是正常的。”

“是的呀,这个女孩子把爱当作了赌注,一旦失去了对方,就好像坍了天。就像那英的歌里唱的:‘输了你,我输了全部。’”阿泡分析说。

Cindy说:“倒也是的,谈恋爱的时候,一定要睁大眼睛。记住了,Candis,见到你那位爱你的有钱人,你也要睁大眼睛。男人有钱就变坏,这个你是知道的。”

“如果眼力不够好,那就戴上眼镜;如果还不行,就借助显微镜和望远镜啦。哈哈。”阿泡轻快地说道。


 

二六

“刚才我去WC,居然拿门卡对着把手刷,简直是做TT做得昏头了。”说话的是Farey。刚刚坐到位子上,她就向对面的Crystal宣布了这个重大发现。

Crystal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你知道‘坍台’两个字怎么写吧?”

“人家是忘记了呀!”Farey拖着又长又细的声音说:“这个又不算什么的了。有一次我还在家里用我们Lock Room的钥匙去开房门,都是不小心的。”

“我昏倒——”Crystal一下子趴在了桌子上。过了一会儿她说:“Farey,我看你是中毒太深了,患了‘OR综合症’。”

Farey你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斯塞不啦?”远处的Sarah说道。“斯塞”就是“十三”,上海话里经常说的讥讽人的俏皮话。

Farey拖着长调说:“干嘛啦——前两天在楼底下,我还看到有人拿着门卡在电梯的数字键盘上面晃来晃去呢,边上一帮人都在笑。”仙乐斯广场的电梯选择键是外置式的,乘客要先按键选择楼层,然后到指定编号的电梯旁边去等候;在电梯轿箱内乘客不能选择新的楼层。

Crystal说:“果然神经。那人是不是想把门卡当作‘芝麻开门’的咒语,让电梯把他带到想去的楼层去?Farey,我觉得你和他很像的。”

“侬好好叫——不许说人家坏话。”Farey的话拉了个长弯,引来了很多人的侧目。Chris远远地说:“Farey,嗲不死你呀。”

正做着TTCrystalJessica挥了挥手说:“Jessica,美元去印度的这单是你去问Channel的吧?”

“是呀,他们怎么回答的?”Jessica边说边走向Crystal那边。

Crystal指着电脑屏幕说:“直接去孟买,不用经过美国汇丰。”

“哦,我总觉得有点怪,就去问了。谢谢哦。”Jessica看过以后,便转身回去了。

阿泡做着TT,不时的看着她们那边,默然不语。

“好像不大对吧,阿泡……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Candis沿着阿泡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觉察到了他眼神的不寻常,便开口问道。

Cindy也回头看了一眼说:“她们总是很结棍的。”

“哪有什么?不就是些再熟悉不过的同事嘛。”阿泡若无其事地说。

Candis笑眯眯地说:“好像没这么简单吧?我问你,如果一个人很想办成某件事情,或者达到某种效果,他也一直向这个目标付出努力,是不是一定可以成功?”

阿泡说:“那可不一定。就像做TT,做得好的总是只有少数人。我就是再努力,也不能像Crystal那样在OR称霸。”OR人都知道,CrystalTT是最牛的。半年考评的结果显示,摆歪四五个月以来她不仅做TT总量位居前茅,而且总共只有一单SnagError Rate最低。相比之下,阿泡却差远了:TT做得慢已经是老情况,新问题在于单是7月份他就出现了五单Snag Case,颇让SO们头痛。

“错了,别为自己的落后找借口。我认为,如果目标是与具体的东西有关,或者和自己有关,那还是可以去努力超越的。就像做TT,几乎不牵扯到别人,所以完全有可能达到Crystal那样的境界。”Candis侃侃而谈,脸上不无得意之形。

“好比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聪明。铁杵只是一件很单纯的物件,要打要磨都好办;但是如果牵扯到别人,那事情就麻烦了:需要两个人或者多个人配合才能完成的事儿,你一个人怎么努力都是没用的。”

“你们在说什么呀,说得这么玄乎?”Cindy不明就里,感觉就像在听天书一样。

可阿泡并不理会他,只管跟Candis说:“你后面说到的这层意思,我百分之百同意。”

CandisCindy说;“你看你看,我说得有道理吧?”她又对阿泡说道:“要减少苦恼呢,我觉得你可以从几个方面去努力:一是自己要更加执著,不能放松;二是保持乐观,等待时变;第三呢,是要适当调整目标,不要太脱离实际。”

阿泡说:“谁知道你在嘟囔些什么呀,我用不着你教我该怎么努力。我只要等待就够了。个人的努力有时候很重要,有时简直一无所用。听你的口气,是不是觉得我目标太高了?”

“可能有点儿吧,不过我也不知道人家怎么想。其实你自己的态度真的很重要的。”Candis回答说。

Cindy说:“我觉得你们两个都莫名其妙,居然在说什么目标。那干脆定得远一点好了,‘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阿泡盯着屏幕,半真半假地说:“我不要共产主义,我只要做TT!努力啦,努力做TT,做TT,像Crystal那样做TT。”

Candis拿出笔记本里的小镜子,对着它揉搓脸上的小痘痘。女孩子天生都愿意自己漂亮,上天却好像跟她开了个玩笑,没给她苗条的身材也没给她俊俏的模样。照镜子是CandisTT过程中惯有的调节,一天也不落,好像她从中可以看到未来的美女的模样。过了一会儿,Candis向阿泡问道:“你说单恋算不算是恋爱的?”

“应该算是吧。”阿泡望着Candis,又轻轻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问:“是不是你在暗恋着什么人?”

“好像没有嗳。以前似乎有过,但那也只是以前,后来就淡漠了。”

Cindy说道:“不会吧?你也会来这一套的?”

阿泡也探了脑袋,一副好奇的样子。悄悄地说:“说呀,说呀,后来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向他表白,有没有走到一起?”

“少来对着我,过去的事,早已经烟消云散了。”Candis似乎不想再忆旧情,却想知道阿泡怎么想,便说他:“我还想问你呢,为什么你觉得暗恋也算恋爱?”

阿泡娓娓地说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说:‘恋爱是一个人的事,也是两个人的事,但终究还是一个人的事。’开始我有点费解,但后来还是慢慢明白了。恋爱过程中,总会有一个人更多的爱着对方,而另一个人更多的是接受这种爱。单恋呢,算是爱的极端的情况吧——一个人默默在心里强烈爱着另一个,完全不求什么回报。”

“哦——”Candis恍然大悟地说,“‘后来’你明白了,原来是这样。那你有没有在暗恋着什么人?”

阿泡使劲摇了摇头。他淡淡的说:“嗨!这个说不清的啦。不行,刚才还说要做TT的,我们这样聊天会很误事的。要安心做TT了。”

Candis笑了笑,故作气愤地说:“你以为你不说,人家就不知道了么?哼。”

“拜托,你们两个别罗嗦了。”Cindy像他们望了一眼,不耐烦地说。“Candis,帮我QuoteRate——泰巴的Sell Rate。”


 

二七

单子非常多,这天的Break暂时取消了。过了六点钟,Candis一直没安分过,一会儿后悔中午吃得太少,一会儿又盼望早些下班。正做着TT,她忽然怔住了,四下里看了看,很果断地说:“有人在吃烤香肠,而且是盐水浸过的那种。”她声音提高了几分,开口嚷道:“谁在吃烤香肠呀,举起手来看看!”

Cindy说:“真是馋猫鼻子尖。哪有什么人吃东西呀?”

“你不要说,忽然隔壁Card部门有同事举着手过来了,低声下气地说;‘是我……’Candis鼻子的功夫相当了得!”阿泡笑着说道。

“我昏倒。没那么夸张吧?”Rebecc       a说。

Candis奶声奶气地说:“我也要吃烤香肠……我饿了……”

阿泡说:“你不是画画很好的嘛。赶紧画一根呀,然后在上面吹一口仙气,那不就有的吃了吗?”

“坏蛋。别说是孙悟空,要是我有神笔马良的本事,我也早不在这里了,画五百万钞票,什么都有了——我饿,Cindy,有没有吃的?”Candis便凑到Cindy那边去搜罗。

“哎呀,这里还有两粒葡萄干,怎么说也有三十大卡热量吧。给你,顶半个小时肯定没问题!”

Cindy把包底的两粒葡萄干拿出来递给她,Candis却没接,只是气愤地说:“你很不好的!这么一点点东西,给我塞牙缝还不够,怎么指望它散发热量呀?我饿了……”

Laffile闻声靠到了阿泡旁边,隔着桌子,把一包蜜枣拿给Candis,说:“乖乖不哭,给你吃枣子。”

Candis倒了四五颗,又还给了她,甜甜地说;“还是Laffile姐姐好,谢谢你哦。”

“见面分半呀。”阿泡也向Laffile讨枣子。

Laffile把包也递给他,口里说:“你要对我们Candis好一点,不然我不给你甜蜜蜜了。”

阿泡拿了一颗,填在口里了,又一本正经地对Candis说:“还记得书上说过的吧?吃枣子很伤害牙齿的,你要囫囵吞下去才好。”

“去!我可不像你,猪八戒吃人参果,什么滋味也不知道。”Candis一边吃枣子,一边慢悠悠地说:“看你么,也像是饿了,可Laffile没过来的时候,你为什么没要吃东西?光等在我后面摘取胜利的果实。”

“我才不要呢。就像天热呀,累了呀,渴了呀,饿了呀,你喊也没用,还会觉得更加不舒服,不如安安稳稳地等着奇迹的发生。该有的总会有的,你看我这不是有吃的了嘛。”

Candis说:“才不是呢。如果我不叫,Laffile就不知道我饿了,就不会给我东西吃。不过你也有你的一套精神胜利法,可以不动声色地熬过难关,还是很佩服你。”

Cindy也好像对此深有体会,说:“我也觉得是这样,他只靠精神的力量就可以解决问题了。周末么也不出去逛街,在家里看书就能相当满足。”

“你这么容易满足,是不是因为你的目标特别低?”Candis又问。

阿泡说:“好像不是因为目标低吧,只能说,我的要求比较简单。你想,你的目标是不是很高呀?各方面的愿望也特别多——而且,越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你越是梦想得强烈。”

“有道理。”几颗枣子已经镇住了Candis肚里的馋虫,她只是漫不经心地说:“我想不再做TT,我想回到高中时代,可惜,都很难。”

“反正你的想法多得很,就是心思不在做TT方面——总是异想天开。”阿泡说道。

Candis笑着说:“想法多有什么不好?昨晚我还做梦了嗳。”

Cindy说;“你别告诉我,你和一位大帅哥走进了教堂。”

“不是的。我梦见我爸爸给我买了一辆轿车,可是我很不满意车身的颜色,要他去给我重新喷漆。我觉得好奇怪。”

“要不要我给解这个梦?我可是受过一定的释梦训练的。”阿泡故弄玄虚地说。

Candis觉得很好奇,说:“你说呀。”

阿泡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心理分析的鼻祖弗洛伊德大师认为:梦是愿望的满足,而愿望的满足是通过梦境曲折地反映出来的。在现实中,轿车和财富直接关联,也往往和权力有些说不清的纠葛,在你梦里出现了呢,就反映了你对财富和权力的倾慕,或者说你很希望嫁给一位既有权力又有财富的的帅哥。”

“牵强附会,简直是一派胡言。我觉得你这些话很不可信。”Candis说。

Cindy却听得津津有味。她问阿泡:“她喷漆又是什么意思?”

阿泡说:“就算是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啦。不过这样的梦并不是你的首创,古人不是有过黄粱美梦了吗?卢生梦到的就是功名富贵。至于说喷漆呢,也很容易理解:人总是不满足的,好了还要更好,所以有了车以后,她还会挑剔于轿车的颜色。我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小学里我们学过《渔夫和金鱼的故事》,里面就有一个得了楼房又想要宫殿的……”阿泡一下子停住了,他看到Candis正握着拳头,狠狠地瞪着他。

“算你识趣,阿泡。要是你把这句话说完,看我不把你暴打一顿。”

“没什么啦,我完全没有说你是老……完全没有说你的意思。”阿泡求饶似的说道。

Candis差点就打了过去,不过还是松了口气:“本来是平平常常的一个梦,叫你这么一说,就像我老不正经一样。那还有什么是好梦。”

阿泡说道:“好梦多来!陆游一直想收复失地,杀敌报国,所以会‘铁马冰河入梦来’;李白说‘我欲因之梦吴越’,那是他想插翅高飞;苏轼写过一首记梦词悼念亡妻,梦里又一种很真挚的感情;还有郑钧在歌里唱的‘如果这是梦,我愿长醉不愿醒’,因为他想和可爱的灰姑娘在一起。你想呀,这些梦可都是好梦。有空你把你的梦也写下来,说不定也能流传千古。”

Candis忽然抓抓脑袋说:“刚才我们说什么来着?你好像说得太远了吧?”

阿泡说:“如果你不喊饿,没有那么多离奇的愿望与梦想,我就不说了啦。稍微忍一忍,马上就下班了。”

“好,不说了,要赶紧歪几单。”Candis说道。


 

二八

“现在我准点报数了:总共还有一千两百单。”四点钟的时候,Lesley大声说。她的电脑上有计数功能,可以通过刷新看到剩余的TT单数。

“哦,天哪,今天肯定又加班了。”Candis垂头丧气地说。

阿泡却无所反应,只是平淡地说:“加班又没什么了,我们八点下班,最多加半个小时而已;其实最苦的还是他们九点半的那个班。”

在平时,几个BA Team是分批上班的,有的九点半,有的十点半,有的十一点;月末单子很多,大家都统一在九点半上班。

Candis说:“我担心的是,今天要是做不完,明天早上会早来上班的呀。”

“不会的吧?我想迈克尔会叫广州Support我们的。”Cindy说道。虽然两个Centre平日里各自为政,但系统里早就有所设置,必要的时候可以互相远程支持。

Joyce说;“还好我们系统是八点半Cut Off。如果到晚上十二点Down机,那会出现什么后果?”

“我们会两眼昏花,鼻孔流血,头昏脑涨,精神衰弱。”Candis说。

Cindy说:“可能会像当初跑马拉松的那个人一样,神衰力竭,疲劳而死。”

“不至于那么夸张吧?”阿泡说,“没有压力就没有弹力嘛。”

“哼,你以为你是机器人呀?”Candis吹胡子瞪眼地说,“上海Centre是什么江湖?到这里以后,昏厥的、失聪的、流鼻血的,哪样也不缺。”

“六十年前毛主席他老人家就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要工作也要有所付出嘛。只要自己多小心一点,怎么都好了。如果加班到十二点,我们可能会有宵夜,可以报销回家的打的车票,也会更珍惜自己的零散时间。”

Cindy耷拉着脸,气恼地说:“别做梦了吧你!看看公司现在这么抠门,怎么还敢指望它提供什么便利!”

“是呀,不把我们压榨干就是谢天谢地了,它会为我们着想?简直是痴人说梦。阿泡总是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你看他是不是找贬。”Joyce说道。

“我看也是。他要是再这样我们就Give him some color see see。”Candis说。她又对阿泡说;“听仔细了,以后你说话小心点。”

阿泡好像有点无奈,可又有自己的道理,说:“俺知道你是英语系的,可是俺没什么文化呀,不懂你说的什么鸟语。”阿泡见Candis脸色不大好看,便转向了Joyce说:“不要因为人多势众,就说得这么绝情嘛!你把青春献给了OR,献给了TT,这不是很光荣的吗?”

Cindy说:“我们可没有你那么高尚,生是OR的人,死是TT的鬼。我讨厌TT,同学问起来,我都不好意思说我是OR部门的。”

“是嗳!我也这样的。在别的场合用电脑,我都不用数字键盘,以免他们看出来我是银行的。”Candis好像遇到了知音,兴奋地说道。

阿泡说:“OR不是很好的么?我们都是OR人,应该感到自豪的!”

Cindy不屑地说:“嗤,OR人就是呕啊乱叫的人,人家以为是疯子或者精神病。你才是OR人。”

“干嘛这么灭自家志气、长别人威风呢?如果同学问你工作是什么,你怎么回答?”阿泡疑惑地问道。

Candis顺情顺理地说:“我说是打字员。其实没错的呀,我就是个打字员。”

阿泡摇摇头说:“你真是大大的不好,连一点对公司的自豪感也没有。我们上海Centre很不错的啦!”

Candis说:“不错个头呀,我不喜欢。小时候妈妈就对我说,到银行里来要多好就有多好,银行的职位是一个金饭碗——其实从那时候我就开始讨厌银行;毕业后我不小心进来了,妈妈笑不动了,我却像坠入了万丈深渊。”

“你是天生的叛逆者,你要把正常的乾坤扭转,你要把合理的制度打翻——我绝对佩服你。”阿泡望着Candis,笑着说道。

“别吵吵。我问你,山东是不是有个‘瑞州’?”正做着单子,Candis好像有点疑惑,就问阿泡。

阿泡怀疑听错了,望着她说:“瑞州?我在山东怎么没听说过?怎么个拼法?”

R-I呀。是不是?”

R-I是‘日’呀,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日照?山东倒是有个日照。”

Candis说:“哦,不好意思,是日照。看错了。”

阿泡说道:“我算服了你了,能把日照看成‘瑞州’。学好了英语专业八级,也不能把我们的汉语拼音弄丢了吧。”

“知道你汉语学的很好,不过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哼。”

Joyce听到了这边的话,忽然向阿泡问道:“‘日照香炉生紫烟’前一句是什么来着?”

Joyce是发散性思维的,联想丰富,真佩服。”Cindy说。

阿泡回答说:“‘日照香炉生紫烟’就是第一句呀,下面一句是‘遥看瀑布挂前川’。”

“我记得好像前面还有一句。也许是时间久了,忘掉了。”Joyce说。

阿泡说:“小学里学过的呀,李白的《望庐山瀑布》。Cindy你记得吧?”

Cindy说:“好像有的,没什么印象了。”

“你用的是那套全国教材吧?就是有《长城》《燕子》《鸬鹚》《绿色的办公室》《伟大的友谊》这些课文的那一套。”

“是的,好像是的。”

一说起小学课本,阿泡好像来了很多兴致,说;“那时候小,不知道什么好文章不好文章的,多数也不知道作者是谁;现在回头一看,虽然文章都平白如话,可里面包含了很多有名的作家: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苏轼、老舍、巴金、鲁迅、叶圣陶、郑振铎、朱自清、普希金、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再仔细读一读,感觉真是相当棒。”

Joyce说:“听你那口气,就像真的去重读了一样——小学课本怎么还能找得到呀?”

“是呀。高中的时候我重读过初中的课本,可不久前我还是找到小学课本了,叫我弟弟帮忙借来的,他给我寄过来。所幸,他还能找到当时我用的那个版本。”

“这首诗我也是在小学里学的,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不就是写了一条瀑布么。”

“写到瀑布不假,你别忘了,标题里的‘望’字,诗句里的‘看’字和‘疑’字,不都表明了作者的存在吗?这首诗写的是作者所看所疑,里面又包含了一股宏大的气势,还有一种豪迈的感情。那时候老师分析说,这首诗表达了作者热爱祖国大好河山的思想感情,细细体会一下,真是很有道理的。”

Joyce说:“还是你感情比较丰富。说了这么多,不知道比李白的原诗长多少倍了。”

阿泡说:“我这两句算什么。这首诗流传了一千多年,要是把人们对它的评说编辑成册,不知道有多少本书呢。”

“我比较喜欢李白的那种游侠精神。”Joyce说道。

阿泡笑着说:“那你去做个女游侠算了——素手持宝剑,浩气贯长虹。”

Candis看看阿泡又看看Joyce,疑惑地说;“我说‘瑞州’引出了个‘日照’,你们就没完没了说了这么多?”

Joyce说:“主要是阿泡废话太多,引经据典,东拉西扯。不说了,我们做TT了。”


 

二九

“哇,这么大的蛋糕!阿泡,我们先切一圈下来吃吧。”午饭后,看到阿泡拎着一只蛋糕回来了,Lesley兴奋的说道。

Sherry从旁边路过了,笑着说:“对呀,见面分半。”

阿泡轻轻把它放到桌子底下,笑嘻嘻地说:“这——不大好吧?如果蛋糕是我的,肯定会请你们吃。”受Teresa的助理Faith委托,阿泡要组织十楼狮子座同事的生日Party。这天是选定的日子,蛋糕也正是要派上这个用场的。

“我不管。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留一块。”说完她就走开了。

Cindy说:“Lesley,你不是一直都在努力减肥吗?现在还要吃奶油蛋糕,会不会前功尽弃?”

“不管不管,这是两回事的,我一直都很喜欢吃别人的生日蛋糕,和别人一同快乐。”Lesley说了几句,又转向阿泡,说:“蛋糕看起来很大的,是几寸的?”

阿泡说:“我也不知道呀,是AT部门的一位同事帮忙订的,我只管去拿回来。好像是十一寸的吧。”

Lesley指着蛋糕盒子说:“凯司令的,老牌子嗳。”

“你给他们准备了什么礼物呀?我们那时候是一本小笔记本。”Cindy问道。

“呵呵,比较实用的,每人一个调羹。”

Candis说;“你什么眼光呀,居然买这种东西。”

阿泡笑着说道:“预算有限的啦!其实这不是我的眼光,是Card部门的Pinkie买的。我觉得蛮好的呀,它可以和主人保持亲密的接触。”

Cindy说:“还有没有别的?”

“有的,不过先保密啦!我还准备了两件小的吉祥物,到时候让大家抽奖。”阿泡说。

Cindy撇了撇嘴,说:“看你搞得那么神秘兮兮的,好像我们要抢你的一样。”

“上次Crystal她们是每人一把扇子,然后也有抽奖,应该都差不多吧。阿泡,这么一次活动有多少预算呀?”Lesley问道。

阿泡回答说:“Faith说十到十二块。你觉得是多还是少?我们这次有二十个人过生日。”

Lesley说:“差不多吧。买个大一点的蛋糕,然后再买点小礼品,钱就没了。其实也就是热闹热闹,不能指望得到多少礼物。”

“我觉得太少了。公司既然有这个诚意么,就搞得好一点,发点像样儿的礼品。——十块钱能买到什么呀?”Cindy不满地说。

阿泡说:“我是照着每人十一块的标准去花,在蛋糕和小礼物之外,余下的钱都买吃的喝的。”

“买好了吧?你买的什么?”Lesley焦急地问。她向蛋糕那边看了一眼,意外看到了桌子底下的几个塑料袋,便高声嚷道:“哇,原来你早就放在这里了!好了阿泡,这次你肯定逃不掉了。我不向你要这些零食,不过你一定得答应我,给我带回来一块蛋糕。”

阿泡接连讨饶说:“好好好,我尽力。就是我不吃,也要给你带一片回来。”

CandisLesley说:“想不到阿泡动作还蛮快的,原先以为他捣浆糊,看来还是有点责任心。不知道下次谁会来组织这个活动。”

在十楼,举办生日Party是波浪式推进的:阿泡是处女座的,这个星座的同事要给狮子座的同事庆祝生日;而Candis是天平座的,下个月就会为阿泡他们张罗一番。其实阿泡也只是一个牵头的人,Party的准备工作是由整个处女座的同事一起完成的。

阿泡说:“生日每年只过一次,我还是希望准备能够尽可能充分一下。Candis,你现在就可以动动脑筋了,到时候给我们开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日Party。”

Candis说道:“别做梦了吧你,我可不会去费这个心。Cindy,那时候你有没有去帮忙组织?”

“没有。要是叫我去准备,简单一点算了:除了买一个大蛋糕,每人发一支棒棒糖。”

阿泡很不以为然地说:“真是服了你。在你眼里,棒棒糖简直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礼物。”

“你看,人家Cindy想了个好主意,一下子就叫你推翻了。再说我也没有你那么积极,对Team Activity那么热心。”Candis说道。

“这也说不上热心不热心的,又花不了多少时间,不过是买买东西跑跑路而已。对了,我还得对IR的同事说一声,三点钟的时候再广播一遍。”

Cindy问:“不是昨天广播过了吗?”

阿泡说:“是呀,不过有一个新来同事的名字没在里面,这次要添加进去。”说罢,他便离开座位,走到IR那边去了。

说来,为了办好这个Party,阿泡还是花了不少心思:礼物和蛋糕分给两个人买,预算得分别把握好;为了给大家留点抽奖的悬念,他自己去逛街选取小玩具;因为同事在不断变动中,他也要确保让新来的狮子座员工可以参加活动。问了一圈,别的同事都不愿意当主持人,这个差事也只能他自己揽下来了;为此,阿泡也准备了一点节目。

广播顺利播出了,十楼的每个同事都可以听到这个消息,也为他们狮子座的人祝福生日。五点钟一到,阿泡便赶到Break Area去了,把椅子摆好,也把蛋糕和礼物放好。二十个人并没有全部到齐,有人休婚假了,有人Sick Leave了,有人Day Off,还有人上Ownership,阿泡为他们单独留出了礼物。

大家边吃东西边聊天,每人说一句生日感言。

费尔先开口说:“这一年我来到了上海Centre,很开心。”

Carina说:“狮子座名人多,邓小平和克林顿都是狮子座的。”

“狮子座是一个开朗活泼的星座,不过我是个例外,感觉含蓄有内向。”说话的是巴曼。

Farey嗲里嗲气地说:“狮子座的人我行我素,王菲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Justin道:“我从来没和大家一过生日,这个生日Party对我来说是最特别的。”

生日Party就是一次玩乐的聚会,大家不分级别,可以无拘无束。轮了一圈的生日感言说完了,零食也吃得差不多了,大家便一起切蛋糕。吃完蛋糕,Party就结束了。阿泡打扫了休息室,带一块蛋糕回去给Sherry。过后他把发票整理好了拿到Faith那边,签了字再去报销掉,一切都OK了。他只管等着下次Party的到来,自己作为客人可以去玩个痛快。


 

三十

下午三四点钟,广播里传出了民族器乐的合奏。它的声音并不太大,却很能吸引人们的注意力;锣钹和着腰鼓,奏出了边疆的风情,别有一番韵味。就像一粒石子落入平湖,广播打破了OR的平静。

Farey说:“Crystal,你赶紧起舞呀。”

“侬好好叫。这又不是鸡叫,而且我也不会舞剑。”Crystal沉闷地说道。

“哎呀,你看你穿着草裙,耳朵上叮叮当当的,多像一个印度舞女呀——”Farey的话好像是从鼻子里顶出来的,格外娇嫩,还拖着长弯。“给我们跳一段,肯定很好看的。”

Crystal凶狠地盯着Farey,说;“我看你像泰国的那个什么,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的东西,要不要给我们表演一段?”

Farey嗲嗲地说:“Crystal,你很不好的!做人一点也不厚道。”

阿泡看着两个人想说相声一样,禁不住对Candis说:“你看,她们两个总是在互相吹捧。”

Candis瞅了他一眼,说:“要不要我夸奖夸奖你?”

“免了免了,我看不用了。不过还是感谢你的好意。”

Candis脸色舒缓了下来,说:“我觉得这个音乐还不错,听上去蛮舒服的,好像有一种少数民族的风情。前两天放的那个《神秘园》,我真是输给它了——不听么还好,一听就想睡觉。”

Cindy说:“没那么夸张吧?我觉得还可以呀。一种音乐如果真的有催眠作用,那睡觉前听一听不是很好的么。不过我觉得《Secret Garden》起伏还是比较大,不算太闷,工作的时候听也比较合适。”

阿泡问道:“你们觉得什么音乐比较容易引起自己内心的触动?或者你们偏好什么样的音乐?”

“这个太深奥了吧,我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Cindy平静地说。

“我喜欢‘小熊和洋娃娃跳啊跳啊,跳啊跳啊,哈哈哈’。”说着说着,Candis就唱起来了,还摇头摆尾的。

阿泡说:“跳啊跳啊,去跟Crystal一起跳啊,你看她多像一个洋娃娃;不过她一个人太孤单了,她也不好意思跳。”

“去!”Candis歪歪嘴,望着阿泡说,“你居然说我是狗熊?我看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Cindy说道:“Candis你要尊重老年人呀。阿泡么,年纪大了,总是活在想象中;你怎么好像活在童年里?”

“童年好呀!童年里无忧无虑,不用挤公交车,也不用天天面对着烦人的TT。”

TT也不错。一边做TT,一边听音乐,你想呀,这不是很豪迈的感觉吗?”阿泡说道。

“侬好好叫!”Candis说,“首先,做TT永远都是痛苦的,谈不上豪迈;其次,那也得听听广播里放的是什么音乐呀。新疆舞蹈这种算是马马虎虎,不过不是我最想听的。”

“那你想听什么呀?”

“就像《勇气》呀《美丽心情》呀这样的。”

阿泡听到Candis小声唱过这首歌,听上去有点悲伤;她也说过,这都是写失恋的歌。阿泡说:“那你还不是要一把鼻涕一把泪?怎么做TT呀。”

Candis说:“不管。那样做TT才会比较有感觉。”

阿泡摇摇头叹口气说:“你这种人呀,总想把局面弄到没法收拾了,然后才开始考虑后果——真的像孩子一样。”

“什么叫‘唯恐天下不乱’?这就是。”Cindy说。

Candis恹恹地说:“其实,就算有音乐,我也还是想睡觉。”

阿泡道:“一说你小,你还真的开始咿呀作语了。想睡觉那你睡呀?”

“可是要保证RPH,让我怎么睡?”

“人家猫头鹰可以睁着眼睛睡觉,一边休息一边防范敌人;你要不要练一套一边做TT一边睡觉的本领?”

Candis吱吱扭扭地说:“我不是猫头鹰,我没有这样的本领嘛。”

阿泡拍了拍脑袋,忽然很激动地说:“有了,你可以先疯狂地歪一些,然后再稍微睡一会儿,保证RPH不会太低。”

“切。这也叫办法啊?亏你想的出来。这里连沙发都没有,叫我怎么睡?”

阿泡说:“办法就是‘天当被,地当床’,新疆舞曲用来 催眠,这肯定会很有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尝试一下?”

“你绝对是生活在幻想的世界里。我感觉你就想阿Q的弟弟,精神胜利大法用得比他还熟练。”听了一会儿,Candis又说;“你说你叫我怎么睡?趴在电脑前,我真担心TT会跳出来砸到我头上。”

“你为什么不能对TT好一点呢?搞不懂你为什么要和它对着干。如果你可以化敌为友,那你真的就可以超脱了:天天都能快乐工作,快乐TT。”

Candis说:“我可不像你,天天都在对着TT唱;‘我说我的眼里只有你。’我总是想到多年以前灭害灵的那个广告:‘你们是害虫,你们是害虫。杀死杀死,杀死杀死。’”

阿泡说:“这可麻烦了,如果你天天诅咒它,它也一定不会给你好果子吃。你是灭害灵又有什么用?TT杀不遍,夜风吹又生。”

“所以天天都很痛苦呀,不知有什么斩草除根的好办法。”

阿泡幸灾乐祸地说:“别做梦了吧。生命不止,TT不止,TT总会与你相伴相存的。只要你不离开上海Centre,你就摆脱不了它。”

Candis拿出眼药水,说:“不帮我想个睡觉的好办法,还总是和我唱反调儿。眼睛困死了,我得让它休息一下。”她仰在椅子上,滴了几滴药水,又轻轻揉着眼睛。锣鼓都还在敲着,传到了Candis的耳朵里,当是眼保健操的节奏。

Cindy两手揉揉眼睛,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休止。我也很困。”

“要是我能生活在深山里就好了,隐居在世外,不受打扰,天天都呼吸新鲜空气。”Candis美滋滋地说。

“又在做梦了是不是?睁开眼好好看看,现在你是在OR!”Cindy给她泼了一瓢冷水。

阿泡说:“我想到一句诗:寒钟起静夜,空山沐华光。Candis,这样的境界正适合你呢。”

Cindy哆嗦了一下,说:“冷死了!我怎么一下子想起了冬天里破败的寺庙,一点生气也没有。”

Candis依然躺在椅子上,伸了大拇指说:“好嗳,我喜欢!最好还天降大雪,冰霜满山。那才真正是超脱。”

“大雪封山,那岂不是没吃的也没穿的,你肯定会因饥寒而消亡。”Cindy说道。

“你呢,Cindy,可能适合那种‘杜鹃花开春光好,艳阳天晴乐事多’的气氛,比较积极,也比较开朗。”阿泡悠悠说道。

Cindy不屑地说:“谁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多奇词乱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想法?你记住好了,在OR不会有什么好春光,也不会有多少乐事。”

阿泡笑着说:“食指不是说要相信未来嘛,你也只管相信,奇迹随时都会发生的。”

“哦,做TT了!”Candis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她又把着键盘,盯着屏幕,继续她的TT苦旅。


 

三一

“过来看,44895,这是不是你扔出去的屎单?”临近五点钟的时候,Laffile忽然气势汹汹地嚷道。

44895是阿泡做单子的ID,在OR,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这一串数字很敏感。阿泡赶紧凑了过去,很小心地说:“肯定不是我故意的啦!你看呀,Channel这么复杂,我不去问怎么行?”Channel是汇款从香港出发到目的银行中间的路径,简单的直接就到,复杂的要通过纽约、伦敦、法兰克福等城市周转。

Laffile气愤地说:“那你也应该捞回去呀,自己把它做完。”因为阿泡的系统可以自由选取单子,以便于完成要紧的那些,所以她会这么说。

“冤枉啊!这一单明明比较喜欢你,和你缘分特别深,你应该感谢我帮你问Channel才对;你却要责怪我,唉,冤枉啊!”

Lesley说道:“Laffile你好厉害,你看人家阿泡让你说得快要哭了。”

“才不要被他欺骗!他是个老浆糊了——那是鳄鱼的眼泪,你要仔细看清楚。”Laffile望了Lesley一眼,又说:“本来我想五点前再做一单,这叫我怎么做呀?还是留到Break以后吧,这么奇屎无比的单子,没有十分钟肯定做不完。”

阿泡回到了位子上,对Laffile说:“你要相信,奇迹随时都会发生的;而且广告也说得好:没有最屎,只有更屎。”

Laffile说;“我看你是找打了,嫌我这单不够屎是不是?你这个没良心的。”

Cindy站起身说:“好啦,Laffile一起下去买东西了。我听你们满嘴都是屎,你们也不觉得难受。”

“我不去了,你帮我带一个鸡排三明治吧,回来我给你钱。”说罢,Laffile向她笑了一笑。

Cindy说:“好,我帮你带。知道你要打电话。”后来她拉了Candis出去了。

阿泡说:“Laffile你别打我呀,我是好心的嘛。我有一个办法:你可以叫人民警察通知香港警方,让他们协助教训一下那个Remitter,你看怎么样?”Laffile的男朋友是一位警察,阿泡便一直称他为“人民警察”。

“哼!人民警察是专门对付你这种坏人的。”

“你要是再‘哼’,我把你赶进猪圈里去。你挽起眉毛,睁大眼睛看一看,我不是个大好人吗?”阿泡说。

Laffile刚要去教训阿泡,手机响了,她便没有发作,赶忙接听电话。

阿泡看了看挂钟,正好是五点钟,便说道:“果然是准时,整点报到。人民警察的组织纪律性就是强呀。”他锁住了电脑屏幕,拿出《申》报来看。

一会儿,Cindy她们回来了。她给Laffile带了三明治,自己买了一包酸奶。Candis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吃山楂片了,忽然她看到了阿泡的报纸,细声嚷道:“我要看那个故事!”《申》报上有个口述实录版,上面的心情故事总是很受欢迎的。

阿泡把报纸递给Candis,说:“你赶紧看,我想听听你的评说。”

Cindy说:“我中午看过了。感觉就是一个先甜后苦的悲剧,那个男的很不好的。”

“咳,现在讲究的是自由恋爱,要甜一起甜,要苦么,肯定是两个人一起苦,一个巴掌拍不响呀。如果说这是一个悲剧,那么两个人是共同的导演,共同的主角。”阿泡慢吞吞地说。

Candis说:“先别吵呀,等我看完了再说。”她匆匆扫了一眼,对整个故事已了然于胸。

“怎么样?”Cindy问道。

Candis轻松地说:“这样的事情多来!我觉得没什么稀奇的。问题就在于,他们干那种事儿的时候也要采取点措施的呀,弄出人命来么,那个男的也要负责任的呀。”

阿泡向上托了托眼镜,用惊异的眼神望着Candis,张大了嘴巴说:“啊?我在怀疑,是不是你已经‘曾经沧海难为水’了。”

“别老是那么文绉绉的,先告诉我,这句话原本是什么意思?”Candis问道。

“它是说,看过了大海,再看到普通的水,就觉得很平常了;后面一句是‘除却巫山不是云’,因为巫山的云是很有名气的,所以看过那里的云,就觉得别处的云没什么稀奇了。最开始这是句说爱情的诗,找到了如意的另一半后,再也不觉得别的女子有什么好;后来也可以说到别的方面。”阿泡解释道。

Candis说:“原来我只知道引申的意思,问过好多人,她们都不知道诗句的愿意。原来是这样。是呀,就像那种事儿,何必曾经沧海才为水,没吃过驴肉,至少看过驴跑吧?”

Cindy笑了,指着Candis说:“我觉得你很结棍的,肯定吃过驴肉。”

“哼,我们是新一代的人,眼光当然要宽一点。”Candis吃着山楂片,平静地说。

Laffile打完电话了,阿泡问她:“人民警察有什么新的任务?”

“哼,有什么任务也都是我安排的。”Laffile转向Cindy,看到了桌上的三明治,便冲了过去,说:“我的三明治!”

Lesley问道:“怎么,Laffile,你喜欢吃三明治?”

“是呀,我最喜欢鸡排的这种。你呢?”Laffile接了话说道。

“滨江大道那边有一家甜品店,里面的‘一点红’拉米酥蛋糕特别好吃,可惜有点贵,一只就要38块钱。”

“麦当劳又出了新的汉堡了,你有没有吃过?”Laffile问。

Lesley说:“吃过,不怎么好吃。我不喜欢那种烟熏的味道。来福士广场有一种香芋蛋糕,味道很好的,下了班我们去吃吧。”

CindyLesley说:“你不是一直在减肥嘛,你这么好的胃口,还怎么减肥?”

“运动和吃东西是两回事的啦!我发现去舒适堡锻炼根本就没用。本来我想半年减掉30斤,可一个月过去了,我不仅没变瘦,而且还胖了一斤。我想再坚持两个星期,如果还是没用,我就去找他们,把卡退掉。”

Laffile说:“难怪你会长肉。香芋蛋糕就别吃啦,我可不愿意影响了你的伟大事业。”

Lesley有点惋惜地说:“那算了。不过如果我想吃,还是可以下班的时候过去兜一圈,买一个爽一把。”

一刻钟很快就过了。Monica一声招呼,大家都收拾了报纸和零食,回到电脑前开工了。


 

三二

“每天除了做TT还是做TTTT简直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在OR的各项活动中,做TT是最没劲的。”Candis耷拉着脑袋随意做着单子,忽然长叹一口气说道。

阿泡说:“可这是唯一可以赚钱的活动,那些Training呀、Briefing呀、Floor Talk呀、Team Building呀,都是围绕着这个来的。”

“烦。”Candis有气无力地说。桌上的手机震了几下,她便拿起来看。

“有什么好消息呀?”阿泡问道。

“没有。什么彩铃业务呀,简直是可恶。这种消息,肯定是看一眼立马删掉。”Candis无精打采地说。她拿着手机又看了几眼,说:“我的照片掉下来了。”

“看你自己有什么意思呀?干脆贴张小猪的照片算了,这样你天天都能看到你的图腾。”阿泡说道。

Cindy说:“你说有什么意思,你不知道Candis很自恋的?”

Candis抬头看了阿泡一眼,不屑地说;“为什么要贴你的照片?你别忘了,我和你不是很熟。”

“你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长大,都已经工作了,还总是乱弹琴。你什么时候能够懂事,不让家里人操心呢?”阿泡问。

Candis说:“Cindy,我想打人。”

“是不是你看阿泡不顺眼?那你去打呀,我支持你。”

阿泡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Cindy,我跟你无怨无仇,你居然说这样的话。你要知道,怂恿青少年犯罪是犯法的。”

“我的手有点痒。不过看阿泡那瘦骨嶙峋的样子,还是算了吧。我担心一打他就会骨折。”

“要夸奖自己胖就直说嘛!我知道身上肉不如你多。”阿泡不动声色地说道。

Candis说:“哼。可是如果不打你,我又觉得有点无聊。”

阿泡摇摇头说;“唉!你在做着一项伟大的工作,你还觉得无聊,真是替你觉得难过。”

“伟大么?我怎么不觉得?天天跟TT打交道,现在看到T-T我就头痛。”

Cindy问:“你不会是说Teresa和泰伦斯吧?”

“他们当然是大大的不好,没有让我们工作得满意。我们被TT包围着,你说活着有什么意义。”

阿泡说:“有没有看过《活着》?巩俐和葛优演的,相当完美的一部影片。里面有一句话说,活着就是最大的胜利。现在你根本不用为活着担忧,所以你是足够幸福的啦!”

“嗤!”Candis头也不抬地说,就像上了天的宇航员在讥讽井底之蛙,“活着就是你的目标?看来我还是没认错人,因为这正是猪的生活哲学。”

阿泡没有一点气恼的意思,心平气和地说:“你知道痛苦的苏格拉底和快乐的猪吧?你不要对猪有什么偏见,它可是和苏格拉底平起平坐的。这个命题也已经延续了几千年,大学的时候我还见它还在辩论赛上出现过。”

“苏格拉底是谁?”Candis疑惑地问道。

“我就知道你只认识苏有朋和苏永康,不认识苏格拉底。他是古希腊的一个大哲学家,在西方影响很大,你可以把他想成是类似于亚里斯多德的一个人。因为他一直在思考、探究生活里的很多问题,触犯了统治者,最后被法庭判处死刑了。有人就说,与其做痛苦的苏格拉底,还不如做快乐的猪。”

Candis笑了一笑,说:“我探究的问题也找不到答案,是不是跟苏格拉底一样,是个大哲学家?”

阿泡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你想脱离TT的包围,那突围成功后,你想干什么?”

“呵呵,还没想好。”

“你呀,唉,我真是没的说了。还是找一个王子赶紧结婚吧。”

“是呀,我的目标是下年结婚。下年我就是本命年了,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嫁出去。”

“哦?海峡那边……有戏了?”阿泡试探着问道。

“去。已经Over了,请你不要再跟我说起他。”

阿泡说:“不会吧?这么快就Over了?你动作还真够麻利的。这年头,世道变了,变成女抛男了,负心汉退出历史舞台了。”

Candis说:“所以你应该恭喜我,重新回到了单身时代。”

“我恭喜你……可是下年你要嫁人,你嫁给谁呀?”

Cindy回头看着Candis,笑嘻嘻地说;“你快说句话呀,你看阿泡就要唱出来了:‘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

Candis推了Cindy一把,娇滴滴的说:“告诉你,别欺负我。像他这种唐僧,打死我也不嫁。”

“唐僧有什么不好?不仅人长得帅,而且他目标远大、坚韧不拔、爱护众生、心气平和……就算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男朋友。你不想一想,有多少女妖精都想嫁给他呢,甚至把整个王国都拱手交给他……”

不等阿泡说完,Candis就气愤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有完没完?说你是唐僧,你还真的罗里罗唆没个休止了。你不知道吗?他们师徒四人中,女孩子最喜欢的是猪八戒:才能虽然不是最出色,可还是会三十六变;他很会讨女孩子欢心,爱美人胜过爱江山……你么,除了长得比他稍上台面一点,什么也比不过他。”

“不会吧?”阿泡木木地说,“你居然拿我和猪八戒做对比?”

“哼!刚才你不是说过的嘛,苏格拉底也仅仅是和猪做对比而已。所以,我这么说已经很抬举你了。”

“还是不要你的抬举吧,俺有点享受不起。不过呢,我还是想等着看一看,下年你会嫁一个怎样的像猪八戒那样的如意郎君……”

“呜呜呜……”Candis忽然趴倒桌子上,干哭了几声,又起来对Cindy说:“阿泡很不好的!你去打他一顿吧!”

Cindy说:“你刚才不去打他,现在来找我了?我就知道他是农夫怀里那条蛇,你便宜了他,他还是会咬你。”

Candis说:“算了,我打不过他。我们去找Laffile吧,叫她找人民警察来对付他。”


 

三三

Sammy被迈克尔叫去的时候,整个Team的人都为她捏着一把汗;一会儿她回来了,迎接她的同样是一双双关切的眼睛。Lesley远远地安慰她说:“没事吧,Sammy?”

“冤枉啊,冤枉!”Sammy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三单长衫啊,有一句非常隐蔽的话要我传真汇款水单,我没看到。这就是……就是三单Snag,冤枉啊——”

Monica急切的说:“来,把Image Number报给我,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妖单。”

一帮人便围到Monica电脑前边,仔细研究被退回的这三单。Laffile说:“这样的屎单,谁碰到了也会Snag的。Sammy,我知道你是无辜的。”说着,脸上一副伤悲的样子。

Sammy大义凛然地说:“我是革命的先行者,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大热的天,哪来的长衫呀!真是讨厌。”说话的是Joyce

Ladia不痛不痒地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呀,没办法,没办法。”

Chris也说道:“我早就说过,做TT靠的是Lucky!”

Laffile说:“真想去把这个Remitter痛打一顿。看看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明星船运公司’呀。以后大家防备着点。”

“命苦不要怪政府,点背不要怨社会。”阿泡站在人群的最后边,悄悄地说了一句。

Monica指着单子上可疑的几句话说:“大家看到这样的字眼要小心点,不放心就去EX问一问。还有呢,也留意明星船运公司这个汇款人,以后别再掉进它的陷阱里去。”

看完了这单Case,阿泡刚回到位子上,迈克尔就在远远的招呼他了:“阿泡,你过来一下。”

Laffile得意地说:“好了阿泡,命苦不要怪政府,这是你说的。别人Snag你幸灾乐祸,这次看看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阿泡做个鬼脸,笑着说:“水来了土掩,兵来了将挡,天塌下来——我当被盖!”他顿了一顿,回头望着Laffile说:“你先别高兴的太早,皇帝轮流做,明年到你家,哈哈。”说罢便跑开了。

迈克尔拿出案例交给阿泡,说:“这里有你最近的几单Snag Case,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的话签个名儿,一会儿交给我。”

“有没有我要纠正的?”阿泡问道。他粗粗翻看了一下,总共三单,错在哪里上面都标得一目了然。

“有一单。”迈克尔拿过案例,指着其中一单说:“这单是昨天的,还没来得及改。你看呀,客人要汇887.93美元,你汇了877.93,正好差了10美元。你去找一找这单,把Short Full做好,等一下我来歪。”

“要Waive Charges的对吧?”

“是呀,Local and Overseas Charges都不收。Payment Details你也小心一下,要补上一句话:Being Short Full Of多少钱、哪一单,然后再写上日期。”

阿泡仔细看了看,说:“好的,我知道了。别的不用做了是吧?”

“不用了,别的他们已经改好了。”迈克尔说道。

“阿泡,会不会签名签得手酸呀?”阿泡还没坐下,Laffile就匆忙的问道。

“呵呵,不过如此。”

Cindy问:“几单呀。”

“三单。”

“你看,人家已经处变不惊了。”Joyce笑着说。

阿泡惊奇地说:“什么触电不惊?我好像还没有这样的本事哦。”

Candis笑着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对吧,阿泡?这是你教给我的。”

Joyce说;“这叫什么道治其身呀。”

“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唉,看你说话真是累。”阿泡说。

“对对对,就是这么说的。我不像你那么有学问啦,瞧不起人,哼。”

“什么Snag呀,说来大家Share一下。”Cindy说。

阿泡回答说:“Amount错了一单,Charge一单,还有Channel错了一单。”

Cindy又问:“Channel怎么会错的?”

“美金去迈阿密,本来是通过纽约直接到,我把城市Key上去了,它却从纽约走到San Francisco去了。因为三藩市和迈阿密之间没有账号,汇款Pay不到就Reject回来了。”

“这真是蛮亏的。看来这City还是要注意一点。”Cindy说。

Candis问:“Charge也会错,怎么回事?”

阿泡说:“是那个烂烂的大通保险,Charge只收75块,我没留意。唉,真是越大的公司越小气。”

汇丰有一些客户是收特殊的手续费的,每个人手册里都有;通常情况下,机器会提醒说特殊收费,但偶尔也会有遗漏,只能靠操作者的熟练掌握。

“这个你都不知道呀?”Candis说,“如果你对大通不熟悉,看看我们汇丰就知道了。不过也怨不得你,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呢,毛主席还会有昏头的时候呢。”

“哇,你也不用说这么多来安慰我吧?放心,我不会看不开的。”阿泡笑着说。

“是呀,这个很正常的。谁没有Snag呀,前两天我也签了三单。”Cindy说。

Joyce问:“出现了这么多Snag,对银行会有什么后果?”

阿泡说:“你放心,银行里有一套很庞大又很完备的体系呢,不至于因为一个人的失误而造成太大损失。收多了Charge最简单,还给他就是了。一般的Snag造成了Delay,客户经理会给客人解释;我们再把汇款歪出去就OK,损失的不过是Charges而已。看起来每单TT要一两百块钱,对我们银行来说,边际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记。”

Cindy说:“如果是大码的,那可能比较严重。”

“那倒是,如果是千万元的级别,每天的利息都会很可观的,Bank Loss也会很多。”阿泡叹一口气说:“所以说呀,做TT要认真。”

Candis说:“一开始的时候我还想,要像防止近视眼一样防止Snag Case。上海Centre根本就不注重保护我们的眼睛,所以现在出现Snag也是情有可原的。”

做好了Short Full的那单,也在Snag Case上面签了字,阿泡又到迈克尔那边走了一趟。相对于Crystal那样的超级牛人,接连出现Snag确实不怎么应该;不过迈克尔没有对阿泡多说什么,收下单子就让他回去了。


 

三四

这天是星期一,Candis一直在喊“中暑了、中暑了”。看上去她萎靡不振,一副病体恹恹的样子,颇有林黛玉之风。好容易挨到了五点钟,她便吃果单皮,看报纸。

阿泡翻着报纸,随便问道:“Candis,周末过得怎么样?”

“没怎么样,不过休息比上班舒服多了。”

“打乒乓,游泳?”

“没打乒乓,我和Cindy去体育大厦打羽毛球了。”

公司在一些时段包下了体育大厦的场地,只要和前台预约了,员工常年都可以过去运动。

阿泡问:“感觉怎么样,好玩吗?”

“还可以,运动当然舒服的啦。我还上MSN聊天了。”Candis说道,“我和Cindy聊。”

阿泡说:“你们两个变态,平时在公司有多少话说不完,还非得留到周末回去说?”

“切!你知道什么?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儿?你别忘了,我们和你不是很熟,不想让你听见。这样总可以了吧?”

“谁知到你们在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鬼话,唉。”过了一会儿阿泡又问:“聊天有没有碰到帅哥?”

Candis说:“没。我对MSN感到非常失望,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上了。聊天很没劲的。”

“和别人私密地交流,这不是很好的么?”

“无聊。我发现在那里认识的朋友往往是有始无终。很叫人窝火的。”

“如果聊天还是无聊,那天下没什么是‘有聊’的事了。你不是还有一个伟大的心愿嘛,我还想,你能从网上钓到金龟婿呢。”

Candis瞅了阿泡一眼,说:“去,别跟我提这回事,提起来就觉得痛苦。”

阿泡说:“可是你总得想个办法呀。上网还是比较主动的,要不你怎么办?等着天上掉下个梁山伯呀?”

Cindy一直在吃桃子,听了这话,她说道:“光听说过‘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没听说过掉梁山伯的。除非Candis真正交上了千年一遇的好运。”

“对呀对呀,人家说‘千年等一回’嘛。”阿泡笑着说,“Candis,托你闺中密友的金玉良言,你真的要交好运了。”

“切,要是没有,我不是要等到白发了吗?”Candis很不满地说。

“泰伦斯……好像还没结婚吧?”Cindy望了阿泡一眼,又看看Candis,神秘兮兮地说道。

阿泡兴奋地说:“对呀!Candis,你机会大大的有。他身为上海Centre一把手,说来就是个大银行家,钞票肯定不成问题;至于他爱不爱你,那就看你魅力如何了。”

Candis又气又恼,说:“拜托你们两个别唱双簧戏了,真是皇帝不急……”她忽然停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Cindy说:“造反了你!枉费我一片好心。你还想怎么样呀?你说下年结婚,总不能跟空气结吧?”

“要是那时候没人要我,我就去找《申》报。”Candis忿忿地说。

阿泡说:“‘让爱做主’是个好栏目嗳!如果你登上去了,定然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你想呀,你要身量有高身量,要模样有好模样,要学问有深学问,要职业有金职业……要是你去了,也肯定让《申》报名气大增,发行量暴涨;长三角几个城市里的单身汉人手一份,争相写信应征……到时候,报社为你收到的信就不仅仅是几十封几百封的问题了,可能一麻袋都装不下!”

Candis两手捂着耳朵摇了摇头,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Cindy凑上去说:“你快照镜子看看呀,你是不是已经变成了天仙?到了《申》报,没准你比Chris还要轰动,到时候老公就不是简单的实力派了。”

在三四月份的时候,《申》报刊登了Chris的征婚启事。她24岁,双本科、懂厨艺,自称恋爱史是一张白纸,要一步到位找一个身价百万以上的优秀男士。一时间社会反响巨大,《申》报为此推出了后续报道,说的是编辑部约了四五位应征者和Chris一起喝茶。从此,“实力派”也成了上海Centre里使用频率颇高的一个词。

“我不要做仙女,我也不要实力派!我要变成一个小巫婆,超脱这个烦恼的世界!”Candis抱着头声嘶力竭地说。

Cindy对阿泡说:“看来她真的中暑了,让她安静一会儿吧。”

阿泡说:“我在担心的是,等她真的有了巫术,我担心她会报复社会。”

Candis晃动着十个指头,对着阿泡说:“天灵灵,地灵灵,让阿泡变成一只大老鼠!”

“你们干嘛呀,耍杂技也不用这样吧?”Joyce从外面走回来,看到Candis稀奇古怪的样子,好奇地问道。

Cindy说;“Candis说她想明年结婚,可她又想变成一个小巫婆。Joyce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呀?”

“没想过!跟谁结呀?结了婚容易变老的。”

“那叫成熟之美嘛!”阿泡又指着报纸说:“你看这小Baby多可爱,眼馋吧?赶紧结婚生一个呀。”

“我看看,什么小孩呀?”Cindy从阿泡手里拿过了报纸。

Joyce说:“别跟我说这个,我对小孩不感兴趣。生了小孩,就要为他忙里忙外的,马上就变成黄脸婆了。现在我光自己还照顾不过来呢。”

Cindy说:“我很喜欢小孩子的。Joyce,你觉得这么想会不会有点自私?你总不至于不要孩子吧?”

“人们说,母亲对孩子的爱是无私的。”阿泡说道。

“什么呀,人都是自私的。你拼死拼活给这个小孩很多东西,长大了他不还是离开你,我觉得很不值。”Joyce说。

Cindy把报纸递给阿泡,说:“我真的觉得这个逻辑蛮奇怪的。”

阿泡不解地说:“古人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活着么,也就是两件事:发展个体,延续后代。哪有说不喜欢小孩的,真是没天理了。”

Joyce说:“这个没什么奇怪的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以后等你们以后经历事情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大家这么东扯西拉闲聊一阵子,马上又到做TT的时候了。


 

三五

“起来了,Candis。开会去了。”Cindy推醒了正在小睡的Candis说。

Candis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向Cindy问道:“几点了?到时间了吗?”

“一点五十九分了,我看到泰伦斯早就过去了。”

“最讨厌听领导讲话,你说睡睡觉多舒服呀。”Candis不情愿的站了起来,说:“本来单子就多,这么一开会,肯定又要加班了。”

阿泡说:“谁怕谁呀!我们最多加班半个小时;平时你记得哪天准时下班过?”

Candis瞪了他一眼说:“要是明天早上提前上班怎么办?”

“走了走了,”Cindy说,“迈克尔他们会有办法的。单子实在太多,大不了叫广州Support我们。”

整个OR的同事都凑到了AT部门的周围。那边已经空出了一块会场,摆好了投影仪和椅子。对于五个月前公司进行的员工意见调查,泰伦斯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本来,泰伦斯置身事外全程筹划了这次调查,现在他又作为主讲人亲自来解释个中来龙去脉了。从最高层的决策者直接到最基层的普通员工,这中间可以保证意思的准确传递,不留一点遗漏或误读的可能。

泰伦斯说,Employee Attitude Survey 2004在来公司半年以上的员工中发出了700份问卷,回收率为83%,在汇丰集团的历次调查中算是非常成功的,这也看出大家对这次调查的关注。他给大家介绍了这次调查的初衷、组织形式和关注内容,而后细细分析了调查结果。

“我们先来看满意的方面。调查发现,大家对客户服务有97%的认同率,这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从来到公司的第一天起,我们每个员工都会受到客户服务方面的各种培训,我们的OwnershipTeam Activity还有日常的工作都会贯穿‘Customer First’的原则。”泰伦斯指着屏幕左下角的“Customer First”字样笑了笑,接着说:“公司对这方面是很满意的。另外调查发现,78%的同事以在汇丰工作为自豪,认可我们的品牌;也有大半的员工认为自己忠诚于汇丰。这样的事实都是很让人高兴的。”

大家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有的倚在桌子上,悄悄听着讲解。不知是因为听者困顿,还是因为泰伦斯讲得无懈可击,下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我们再来看大家比较关注的方面。对于Career Development,只有12%的同事是感到满意的。这里我想说的是呢,现在我们有1200位员工,2006年将达到2000位。公司有很大的扩张潜力,对每位同事来说,当然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只要你努力争取,一定会有机会。在这次调查中,薪酬受大家关注最多,而且不满意的声音占了主流。上海Centre已经参加了上海市同行业工资水平调查,我们一直在做着调整,相信会让每个人都有一份合理的工资收入。Leadership的认可度也不高。我想,公司会通过各种途径提高SOManager他们的领导能力,也欢迎各位同事有问题的时候直接和你的上司沟通。”

泰伦斯已对这一番解说烂熟于胸了,有讲稿也基本不用看。屏幕旁边有一只挂钟在滴答滴答摆动着,不知不觉,Power Point又翻到了下一页。

“现在来看,我们会做些什么。在薪酬方面我们会坚持两点:一是Market Driven,确保我们上海Centre的工资不低于同行业的平均水平;二是Based Performance,让表现出色的员工得到丰厚的回报。在领导方面,如果你有工作方面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向你的Team LeaderSO或者Manager提出来,我想他不会漠视你的问题;如果他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我没时间。’OK,只管来找我,I’ll handle it。公司也会继续努力,为员工创造360度的交流空间。”

泰伦斯不时地向下面环顾,看那个架势,要是谁有疑问,他随时都会停下来解答一番。可是没有,他便继续说下去。

“当然了,初步的调查结果出来了,但我们的努力才刚刚开始。以后有什么新的进展,我们会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大家:Floor Talk,正式或非正式的短会,还有HR的公告。今天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

下面没什么动静,泰伦斯便让大家回去了。整个讲解持续了55分钟,他既是主持人,又是会议的主席。

在路上,CindyCandis:“听完了你有什么感想呀?”

Candis疑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说:“没,没感想。好像都不关我的事儿。”

“真是不懂得民主精神。为你解释事情嘛,你还说不关你的事儿。”阿泡听了,不满地说。

“关你的事儿,怎么不见你提问呀?”Candis问道。

“泰伦斯已经讲得很完美很透彻了嘛,没必要问什么。倒是你的乒乓球桌……可惜了可惜了,你怎么不说呢。赶紧回去呀,现在说还来得及。”阿泡说道。

Candis说:“去,别跟我提这回事,提起来我就心烦。再说了,我对泰伦斯不感兴趣。”

“你不去说,阿泡肯定不会帮你。”Cindy说。

Candis噘了噘嘴,没说什么,回到位子上了。

旁边的Vicky向阿泡问道:“听了感觉怎么样?”

阿泡说道:“没什么波折,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你怎么没去听?”

Vicky笑着说:“我们Card还有另外几个部门是三点半去听——还有一场呢。”

Cindy说;“哇,每个楼层说两场,总共要十多场了,泰伦斯岂不是要口干舌燥,疲累而死?”

“真是佩服他,不厌其烦地讲啊讲,像个传教士一样。”阿泡说。

“他比威廉强多了。自从他来当部门经理,我好像只听他Briefing过一次,真是太懒了。也许他光喜欢对着几个Team Leader发号施令。”Cindy不动声色地说道。

Candis说:“是呀,他和Annie真是般配:一个像水一个像火,一个冷静一个热情,一个慢斯条理一个张牙舞爪。”

Cindy说:“还有,他们一个像泥胎一个像阎王,懒么懒得要死,狂么狂得要命,都没有什么好样儿。”

阿泡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领导风格啦!看起来泰伦斯比较平民化。那时候孙中山就是这样的:既对上层的议员发表演说,也和普通民众打成一片,所以广受爱戴。不过可能威廉有一套以静制动、以柔克刚的办法,同样可以叫OR平稳地运行。”

“我就不觉得他没什么高明之处。”Cindy坐在了椅子上,又说:“简直平常得太平常了,平时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都是迈克尔、马克他们在忙。”

阿泡说:“有一句话有没有听说过?‘没有人会成为他身边人的英雄。’拿破仑的仆人可能觉得他不过是一介武夫,可世人都认为拿破仑是军事天才。——威廉也是这样的吧,上面人可能会认可他的成绩。”

Cindy很不服气地指着自己说:“切,你把我和仆人做对比呀?亏你想的出来!你要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唬得了上面骗不了下面!”

“咳!好像你对威廉抱有成见,说什么都说不到你心里去。”阿泡无奈地说道。

Monica向阿泡招呼了一声,又对大家说:“好了好了,我们开始做单子啦。刚才算是MeetingTCS代码填015。”


 

三六

YeahBreak了。再住三个多小时,我们就彻底解放了!”五点钟刚到,Candis就放声说道。她满脸都是笑容,奋力挥了挥双臂,就像即将挣脱锁链的猴子似的。

阿泡抬头看了一眼,说;“干嘛那么兴奋?今天什么日子?”

“傻不啦?”Candis不屑地说,“今天813号,礼拜五呀,你不会做TT傻成这样吧?周末到了也不知道。”

“这天对上海可是个重要的日子。”阿泡不动声色地说。

“什么日子?”Candis摇头晃了一圈,看到Lesley从眼前走过,便问她:“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Lesley说:“我的历史那时候分数很高的!可惜我都忘光了。阿泡,什么日子?”

阿泡说;“八一三抗战呀,不是日本鬼子进村了嘛。我记得,前几年上海还在这一天进行防空警报测试的。”

“哦,知道了知道了,防空演习我有印象的。”说着,Lesley就走开了。

Candis长舒一口气说:“是这个呀,我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呢。拉警报有什么意思?台湾又不会打过来。”

“总归是让市民知道这回事啦!你怎么知道台湾不会打过来?要是一开战,没准上海就成了前线。你要知道,飞毛腿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武器了,现在的炮弹还不是想去哪里就飞到哪里?你是个不合格的市民。”阿泡说。

“哼!”Candis扭了扭头,愤激地说道。

Cindy说:“我有一个同学在南京,她说那里也有防空演习的。”

阿泡说:“对呀,他们是在1213号,大屠杀开始的纪念日。沈阳是918日。好像北京也有,77日,卢沟桥事变的那天。”

Candis说;“我很喜欢七月七日的!中国的情人节呀。”

阿泡激动地说:“拜托——两个七月七日不一样的。不要搞错好吧?”

“今年七月七日什么时候?”CindyCandis问道。

“下个星期天呀。我希望过一个快乐的情人节……”

“有什么好节目吧?说来大家听听呀。”阿泡好奇地问。

Candis噘着嘴巴摇了摇头,说:“呵呵,好像没有嗳。一个人过。”

Cindy说;“元宵节的时候Annie还给大家买奶茶喝,不知道她这次会不会意思意思呀?”

那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元宵节那天,Annie向避风塘订了几十杯奶茶,给OR的同事每人一杯。整个OR特别热闹,大家放下了TT,很有举杯共饮的意味儿。Annie春光满面,说是祝大家元宵佳节快乐。虽然后来她离开OR到了IR,可两个部门靠得很近,她也经常参与指导OR的工作,所以大家都觉得,她一直都是OR人。

“别做梦了吧,”Candis很不满地说,“她不就是给我们买过那一次东西,后来哪里还有过?也不知道她那天为什么会忽然良心发现。”

阿泡说:“人家有过一次就够意思了么,我们有谁请她吃过东西呀?”

“是呀,她已经够好了。你看看威廉,别说是请我们吃东西了,Briefing都没有过几回,你说过份吧?”Cindy说道。

Annie有了新情况就拉大家一起Briefing,也愿意给同事个别分析单子疑难的地方。有一次,PPBA都把客人的“查询申请书”当成了“汇款申请书”,重复做了TT;她马上给不同的Team分别讲解这单Case,整个OR也很快就知道了这回事。威廉却不一样,他跟GS几乎不打交道,有事没事都坐在办公桌前。

“再说了,七月初七是星期天,就算她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机会。”阿泡不无遗憾地说。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便对两个人说:“下个星期天还是另一个特别的日子。”

Cindy看了看胸卡背后的年历,说:“下礼拜天822号,什么日子呀?好像你历史学得特别好。”

阿泡说:“邓小平百年诞辰呀,报纸上广播上不是一直都在说嘛。我很佩服这个人的有远见,也有策略。”他转向Candis,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Candis说:“我当你说什么特别的日子呢,就是这个呀?他么,死都死掉了,你说怎么样?也就那样啰。”

“不会吧?”阿泡吃惊地说,“你不认可他的成绩?他可是我们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嗳。”

“他还是蛮厉害的,”Cindy说,“能够顺应时代的潮流。”

“他为上海发展出了很多力吧。”Candis很无所谓地说。

阿泡又问:“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有没有想过为他做点什么?”

“不知道,应该不会。你不会推荐我去做志愿者吧?”

“倒也不是那个。你光在心里想想就够了?”

Candis说:“想我也懒得想。唉,阿泡,我觉得你可以去加入共产党了。Cindy你说是吧?”

Cindy应道:“我觉得阿泡是蛮结棍的。”

阿泡回答说:“可惜我们公司没有党组织,我连写申请书的机会都没有。”

“如果我们这里也坚持党的领导,那还不是要造反了?”Cindy说。

Candis问阿泡:“那你大学里为什么不申请?现在居然这么积极,我真搞不懂。”

“开始我还比较热心,后来又没兴趣了。”阿泡轻轻摇了摇手,又说:“那是遥远的事情了,不提啦!”

Candis望着Cindy说:“本来我不想下去了,可不吃点东西怎么坚持三个多小时呀?我们去买点东西吧。”

“好啊。我也想稍微走一走。”Cindy说。

阿泡说;“帮我带一小包沙琪玛好吧?本来我也不想买的,你们下去嘛,就顺搭便帮个忙。”说罢便掏钱给Candis

Candis接了钱,说:“没问题,不过要收Charge的。”说这就拉Cindy出去了。

“我是StaffWaive Charge的啦。”阿泡远远地说道。在汇丰集团是这样的,员工汇款可以免除当地费用。

WaiveWaive,到时候我们叫他请客吃麦当劳。”Cindy轻松地说。


 

三七

“啊——”Candis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说道:“天天做TT,真是累呀。”

Cindy说:“没办法。这就是工作呀。”

“听你说话的口气,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短短的话里好像含着许多哲理。”阿泡打趣说。

“怎么,你不服呀?你说不是这样吗?天天做TT,天天都疲累。”Cindy说道。

阿泡故做严肃地说:“我觉得疲累本身不是问题,伟大领袖毛主席曾经教导我们: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是不是你觉得在这里做TT很不情愿。”

Candis抖了一抖,懒散地说:“听你说话我觉得好冷哦~~阴风阵阵。傻瓜才情愿呢。天天埋头做TT,无聊死了。”

Cindy说:“是呀,在这里就像机器人一样,天天都重复劳动,一点挑战性都没有,一点创意都没有。”

“把RPH提高到15,把Error Rate降到零,这不是很大的挑战么?做TT的过程里也会有很多创意,不过是带着镣铐跳舞,就看你能不能发挥得出色。”阿泡边做TT边说。

Candis气恼地说:“我真是讨厌死了这里的环境。本来很喜欢上网聊天,可最近我看到电脑就头痛,难受死了;你看这电脑黑不剌叽的,我真想扔到窗外去。”

阿泡说:“千不好万不好,怎么说仙乐斯广场也是上海黄金地段的顶级写字楼呀。世界看东方,东方看中国,中国看上海,上海就看我们这里——你们说,上海Centre哪一点是最不好的?”

“你说得到是好听,我觉得这里好像没有一点是好的。别说什么最不好的——没有最不好,只有更不好。”Candis眼睛没离开屏幕,有气无力地说道。

Cindy说;“我觉得这里工资太低了。就一般的本科学历来说,这里的工资只是中等偏下而已;很多人都有含金量比较高的证书,根本体现不出来。”

Candis说道:“说到底,这就是个埋没人才的地方,不管是什么专业的,你有什么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我觉得倒也没什么。”阿泡平静地说,“大家都是先谈好工资再进来的,可以说是两厢情愿;什么专业的人都可以在这里工作,正说明这个环境包容性强嘛。”

“要是哪一天我离开了,就再也不要接近这样的环境了。”Candis赌气似地说。

阿泡笑嘻嘻地说:“呵呵,那就叫‘鲤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来。’”

Cindy望着Candis,兴奋地说:“那你去找呀,找到好工作一定要请客。”

Candis摇了摇头,又打了个哈欠:“啊——唉——”

低缓的音乐叫人缓缓欲睡,突如其来的广播一下子打破了OR的混沌——里面传出了关于无偿献血的倡议。播音员简单介绍了献血的组织办法,鼓励大家踊跃报名参加;她还说详细情况将会在布告栏里张贴,接下来各楼层经理也会有更多的介绍。

一听到“献血”两个字,Cindy马上对阿泡吼道:“阿泡,你表现的机会又来了!”元旦前后公司曾经组织过一次献血,阿泡参加了;Cindy一直对此念念不忘,好像觉得那是他应尽的义务。

阿泡一点也没有激动的意思,只是说:“现在是你立功的时候了吧?”

Cindy说:“我很想献的呀,不过我体质不好,不能献。”

“不至于吧?以前不是有过体检吗?不要告诉我那时候你没有通过。”阿泡疑惑地说道。

上海Centre有这样的用工流程:面试通过后,应聘者要到指定的医院参加体检,合格后才可以和公司签订劳动合同。

“通过了呀,不过我抽五毫升血就会晕过去的。”Cindy解释说。

阿泡似乎更加搞不懂了,说:“你很想献,可是你不能献;通过了体检,你还是不能献……”

“有毛病哦。”Candis忽然忿忿地说,“干嘛要献血?说什么‘给一天假期’,说什么‘颁发献血证’,这些有屁用呀,人的血液很贵的。”

Cindy说:“对的,我也觉得我们公司太抠门了。人家有的公司放七天假,发几千块钱,还没有人报名;其实公司是有上面分派的任务的。献血对身体很不好。”

“不至于吧?”阿泡很不同意地说,“献血对人体好不好,医学上肯定已经有很多很多的试验了,也有结论出来:献血不会影响健康。要是说对身体的害处,那是没依据的,可能是心理作用。以前我们一个老师说,在有些医疗落后地方,碰到中暑了,人们就给自己放血,那对健康会有好处。”

Candis说:“才不要相信你那些鬼话呢。你想呀,医院里用血很贵的,你去无偿献血,那些好处被谁得了去了?要我去献血,除非我脑子被枪打了。”

阿泡说:“献血者和家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无偿用血,这不就好了么。可以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在全社会形成一套这样互助的机制。”

“我觉得太夸张了。打死我也不献。就是给我很多补偿么,我也得考虑考虑。你说无偿,” Candis摇摇头,用力呼出了一口气说,“去献血不是白痴么。”

Cindy说:“大学里的时候,也是很多补助的,而且也有休息;不过我也没献。”

“好像很多人都对献血有偏见,”阿泡淡淡地说,“上次我们那批人去血液中心,有的人已经献过许多次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还有一点就是,包括香港过来的一位经理,十来个人都是外来的,本地的上海人反而一个也没有。那时候大家都说,真是有点看不懂。”

“人和人想法就是不一样,这点没办法改变。”Candis说道。虽然她是上海人,可是她似乎没有为这个群体代言的意思。

“叫阿泡去么就好了,这又不是强求的。”CindyCandis说。她又转向阿泡,说:“你去么,到时候肯定会扬名上海Centre。上次有两天休息,这次只有一天了,你还去不啦?”

Candis扭头做TT去了。阿泡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什么,继续忙着做单子。

Break的时候,CindyCandis又下楼去买东西了。阿泡走到窗边去,向远处张望。正是下班的时候,汽车、助动车、自行车和行人在南京路上汇成了一大股涌动的潮流,延安高架和成都高架上面也像甲壳虫赶集,车流不息。看着这一片热闹的景象,阿泡想到了“熙来攘往”的原本含义:眼下疾驰的汽车、奔走的路人,还有手上流动的汇款,一切来往都是为了一个“利”字而已。


 

三八

仙乐斯广场是一座玻璃的温室,一年到头都有空调吹着。任凭外面怎么风吹日晒,这里夏天不热,冬天不冷,凉暖宜人。午饭后,Chris早早就回到座位上了,趴在靠垫上小睡。Joyce也很悠闲,仰在椅子上看着报纸。

“看什么呀,Joyce,居然那么认真。”Chris漫不经心地说道。

Joyce说:“没什么啦,一份《前程招聘》。”

“不会吧,你也不安心了?Candis要走了,你看我们OR又少一个人。”

“我随便看看行情啦。这有什么稀奇的,要是哪一个月没有人走,我反而觉得不正常呢。”

Chris说:“苦就苦了我们剩下的人,单子越来越多,人手么,越来越少,你说不是要活活把我们累死么。”

“不管呀,”Joyce看了Chris一眼,接着看她的报纸,口里说道:“死了拉出去,再招一批进来。公司哪里管你的死活。”

“当初你是怎么进来的?”Chris脸贴在枕头上,向Joyce问道。

“我也忘记了,写了份简历,然后笔试又面试,糊里糊涂就进来了。”

“这个好像都差不多的。那你怎么会选择这么一个公司?”

“我那时候在一个国企,最讨厌他们一杯清茶一只烟,一张报纸看半天。你在办公室里干坐着吧,看点书还有人说三道四的。虽然待遇还不错,但呆下去简直要闷死,所以就想换个环境。”Joyce放下报纸,正了正身子,接着说道:“没想到,来到上海Centre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事情多得快要把自己淹没了。现在我又很怀念那种清闲的日子了。”

Chris说:“上海Centre就是一艘贼船,你上来了,就得乖乖地受苦受累。现在我也算是知道当非洲黑奴的的滋味了——超级不爽。”

“那时候你一定会有很多选择吧,怎么就来了汇丰?”

这话不知触动了Chris哪一跟神经,她猛地坐了起来,激动地说:“那时候我选择不要太多噢!老师让我直升研究生,我说读本专业没意思,放弃了;要是我争取,也能得到去英国留学的机会,不过被汇丰这块金字招牌迷惑了,就头脑发热过来了。”

Joyce说:“怎么样?是不是有受骗的感觉?”

“何止是受骗,上海Centre简直就是个坑子!远远看那块招牌,还金光闪闪的;近了敲敲打打看看听听才知道,它外面镀了一层金,里边尽是些废铜烂铁!”

“还是Candis幸福呀,终于熬到头了。”Joyce羡慕地说。

Chris说:“人么总是这样的,这山望着那山高。其实就算换了个地方,也未必会满意,未必会长久地干下去。”

Joyce翻动着报纸说:“换个地方,至少工资会涨一些吧。换个环境就换种心情,还可以认识新朋友呢。”

“反正呆在这里是暂时的,换工作是必然的。就算Candis不走,也会有其他同事走的。”Chris说道。

正说着,CandisCindy回来了。她们刚去购物了,一个拿着酸奶,一个提着香蕉。

“我听到你们说我名字嗳,不知在说我什么坏话?”Candis用娇嫩的声音说道。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Joyce说,“我们在说你幸福呢,终于脱离了苦海。”

Candis说:“什么呀,只不过是我沉不住气而已。你们要是找,肯定也能找到更好的。”

Chris羡慕地说:“要找也得有实力的呀,英语专业八级证书在手,那可不是吃干饭的。”

几天前,在找好下家之后,Candis向威廉递交了辞职报告。她的新工作是到英孚培训去做助教,工资涨了一些。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Candis甜甜地笑着说道。

Joyce问;“这里快要Game Over了,有没有觉得很兴奋?”

Candis努着嘴,想了一会儿说:“好像不觉得吧。那时候觉得,这样的环境我一天也不能多呆了;可自从提出了辞职,心里反而很平静,甚至还有点不舍得呢。”

“也难怪啦。”Cindy说,“以前是正规地工作,现在是在体验,不一样的。奥斯辛威集中营里有很多难民,活下来的当然会有很多感慨;可是他在里面不知自己明天是死是活的时候,那真是非常非常痛苦的。”

Cindy这个比方真是恰当。Candis,所以说你幸福啊!你应该多多体会我们的苦楚。”Chris说道。

“当然知道了,我是这么过来的嘛。”Candis笑嘻嘻地说。

阿泡也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本文学史,很有手不释卷的意味儿。看到她们在高谈阔论,他没有加入进去,只管坐下来看书,自得其乐。

Joyce拉着Candis的手,很关切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不了几天了,有没有想过这些日子怎么度过?”

Candis把手缩回来,望着她说:“别说得这么悲惨好吧?就像我要跟大家生死离别似的。”

“在一起的日子真的不多了,”Chris一本正经地说,“谁知道你以后工作强度怎么样?看起来都有时间,可是凑在一起真的很难的。”

Cindy说:“看来大家都需要好好珍惜。有些事真是很难说的。”

“阿泡!别看书了。”Joyce气恼的冲着阿泡说:“你说,该怎么样送别Candis?”

阿泡一下子懵了。不过他多少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想了一会儿,故做深沉地对着她们说道:“人家说呢,最好的告别方式是拥抱,含义深刻,肯定永世难忘。”

“呀呀,真是臭美了你,大言不惭!”Joyce愤激地说道。她向着阿泡方向踢了一脚,不过没有碰到他。

Chris嚷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Candis,去贬他!”

Candis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向着阿泡走近了几步,笑着说道:“好,阿泡,到时候我拥抱你,让X也看到,你可不准躲开!”

“你说什么呀,”阿泡笑着说,“我不知道什么是X。你说是摄像头吧?哼,泰伦斯看到了我也不怕。我问你呀,如果你有暗恋的男孩子,会不会在临走的这一天向他表白?”

“我想会的。不过最可怜的是,在上海Centre这样一个阴盛阳衰的地方,没什么男孩子是叫我喜欢的。”Candis有板有眼地说道。

“可怜,可怜。虽然这里男人数量很少,可大都品质优秀,是在各方面出类拔萃的。这也只怪你不能慧眼识珠了。”阿泡摇头叹息说。

Joyce问:“如果你有暗恋的女孩子,是不是会在离开公司前表白一番?”

“不知道,没想过。”阿泡故作糊涂地说,“不过如果有,就干脆大大方方的,虽然不能跪倒在她脚下,但至少也要买一大捧鲜花送给她,让她知道我的心意。哈哈。Candis,我知道你心里有鬼,你不要再犹豫了。”

“切,我可没你那么富有感情。我想和徐志摩说的那样就可以了:‘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Candis平静地说道。

阿泡又说:“有没有那样挽留你的优秀男士我就不说了,不过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一年TT两行泪,八级证书三K薪——先苦后甜。在上海Centre潇洒走了一回,悲也有过乐也有过,真是不虚此行呀。要不要给我们买巧克力吃,让大家都感受一下那种甜蜜的滋味?”

“哼,巧克力可不是随便送人的,尤其不能送给你。”Candis歪了歪头,笑眯眯地说,“阿泡你不用着急,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你的甜蜜的。”


 

三九

转眼已是11月了。恼人的溽暑已经退去,天气渐渐凉快起来。路边法国梧桐的叶子悄悄变黄了,凋落了,明天广场顶上的泳池也像秋后的蚂蚱,没了生气。上海Centre里面却看不出时令的转移的迹象,依然裙裾飘飘,春光荡漾。

“现在一定很开心吧?你准备什么时候休婚假?”正做着TTJoyceLaffile问道。

Laffile回答说:“我想在圣诞节之前,两个假一起休。那时候我朋友可以有假期。”圣诞是香港的公共假日,上海Centre这边的很多部门也可以在那时候连休四天。

Joyce又问:“你们准备去哪里度蜜月呀?要嫁人了,现在你心里一定很兴奋。”

“我想也是的,这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阿泡转身笑嘻嘻地说,“Laffile,人家不是说,现在流行‘先上车,后买票’嘛,你们是不是也这样呀?”

“去,别打岔。人家18号刚刚领过证书了好吧。可不像你,光想着做公交车;要乘长途车,一定是先买票后上车的。”Joyce说道。

Laffile乐呵呵地说:“咦?昨天Candis也给我消息说,祝愿我们相伴漫漫人生旅途。你们好像都喜欢这个‘长途’的比喻。”

“是呀,里面也包含了艰难跋涉的意思。”Cindy平静地说道。

Laffile说:“也就是慢慢走下去喽。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刚才我问你呀,你们准备去哪里度蜜月?新马泰还是夏威夷?要不去地中海那边逛一圈也不错。”Joyce说。

“新马泰?莘庄马桥太仓,侬港好不啦?”Laffile看了Joyce一眼,笑嘻嘻地说:“我们想去云南。”

阿泡睁大了眼睛,望着Laffile说:“哇,毕竟是人民警察呀,连度蜜月都想到到边防线上参加缉私战斗,佩服,佩服。”

Laffile说:“人民警察专门对付你这样的反革命分子,所以他去云南之前一定会把你先抓起来,给人民一个交待。”

CindyLaffile声援道:“这个我同意。”

自从Candis走了,OR的座位又有过调整,不过这几个人还是坐得很近。

Joyce说:“云南好嗳,那边四季如春,空气新鲜,环境优美。我也很想去。”

Cindy说:“Joyce,你也老大不小了,找个人嫁了吧。那样你别说去云南了,想去海南、去越南都没问题。”

“说说是轻松的呀,可是要找个自己看得上也看得上自己的人,真是太难了。”Joyce说着,语气里微微流露出一丝叹息。

Laffile分析说:“也要找找自己的原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其实我觉得,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只要他能对自己好一点,这也就够了。”

Joyce忿忿地说:“这年头,优秀的男人本来就少,而且早就被人挑光了,剩下的都是歪瓜劣枣。这么想一想,真是寒心。”

阿泡眼睛盯着屏幕,干咳了两声。

“怎么,你不服气呀?”Joyce瞪着阿泡说。

“要是说你有眼无珠呢,似乎严重了一点;”阿泡慢斯条理地说,“客观地说,应该是你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当心我打你噢!”Joyce扬起拳头,向阿泡比划着。

阿泡说:“你看你看,这又是你不淑女了吧?”

Joyce娇嗔地说:“去,不理你了。”

CindyJoyce说道:“我觉得你是很出色的呀,模样也好,身材也好,性格也好,肯定很讨男孩子喜欢。”

“对的对的,Joyce是大美女嗳。”Laffile应和道。

“唉!”Joyce叹口气说道,“照着镜子,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丑八怪,可仔细看一看,自己还是很不错的。”说罢独自笑了起来。

阿泡说:“Joyce,你一定要相信第一感觉。”

“贬他。”Laffile打了阿泡一下说:“看到大美女自己眼馋是不是?哼,你妄想。”

“没没没…”阿泡边向后退边说,“好,你说美女就是美女。我想,在家里,人民警察一定受了你很多管教。”

Laffile说:“哼,又在这里胡说。我又不懂三个代表,人民警察怎么会受我管教……”

Cindy心平气和地说:“我觉得,不管男人还是女人,真正完美的人总是少数。你看《申》报故事里的男人,个个都寻花问柳不负责任;可要是你平日里看到他,说不定他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有些事情很难说的。”

“要相信奇迹,奇迹随时都会发生的。”阿泡悠闲地说。

“奇迹你个头呀。”Joyce麻利地说,“说不定你就是Cindy说的那样的‘正人君子’。”

阿泡摇了摇手,吞吞吐吐地笑着说:“俺是个平常人,你说的俺不敢当。”

“咦?你有没有女朋友呀,你不是年纪也很大了吗?”Joyce关切地问道。

阿泡望着电脑,不屑地说:“年纪大怎么了?泰伦斯四十岁了,不也还是单身么?你看我整天这么逍遥,怎么会有女朋友呀。”

Joyce又望着阿泡问:“听说你在暗恋Jessica,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呀?”

“哼,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纯属无稽之谈。”

“说呀说呀,我也听说过嗳。人家不是说‘无风不起浪’嘛。”Laffile说道。

她们还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阿泡并不觉得奇怪,心里还暗自高兴;不过他还是使劲摇了摇头,说:“不明白,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

Joyce说;“干吗那么小气的啦。堂堂一个男孩子,要爱就爱得光明正大的,不要那么遮遮掩掩羞羞答答。暗恋人家还不好意思说,哼,你不说我们也都知道的啦。”看她那副教训阿泡的架势,就像冰雹砸在铁锅上,当当作响。

“你不是也说么,找个你爱的又爱你的人不容易,到我这里就轻而易举了?你也不想想,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翅膀飞不高。”阿泡闷声闷气地说道。忽然他又转向Joyce,问道:“你们知道?你们知道什么,说给我听呀。”

“不告诉你——”Joyce得意地说道。


 

四十

又是秋天了。SH Club每个季度组织在各部门评选Best Performance员工,CrystalOR秋季的当选者。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在RPH方面,她一直是OR的领头羊;如此结果可以说是实至名归。作为奖励,她得到了一张参观联票,可以带朋友去参观海洋水族馆、东方明珠和金茂大厦,领略浦东的绝胜风光。

阿泡是和Crystal同一批来到上海Centre的。尽管大家平常做的是一样的工作,待遇却从来都不在一条水平线上——那一半是因为起点不一样,一半是因为表现有差别。在来到公司满15个月的时候,Crystal成功实现了职位从三级向四级的跃变,工资也长了一大截;阿泡好像一直都表现平平,只是在第19个月的时候才从二级升到三级。如今两年已经过去了,他还是像当初刚来到OR那样,每天对着电脑乐呵呵地做TT,做TT

“好像你有做TT的天赋,是不是你大脑里有一部分组织特别发达?”阿泡向Crystal问道。

Crystal说:“又没找医生解剖过,我怎么会知道?我倒觉得你的思维方式跟别人不一样。”

阿泡说:“你想呀,他们奥运会冠军看起来也跟平常人一样,就是在某一个方面能力特别突出。我怀疑是他们脑子有问题……如果奥运会有做TT这项比赛,你可以去拿金牌了。”

“侬好好叫!”Crystal提高了嗓门说道,“我看是你脑子有问题,整天胡想八想的。大家都在做TT,有什么特别的?你看得开了,也就那么多东西。”

“因为你眼光很高,武艺超强,所以能看得这么豁达;做了这么久的TT,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是一个迷魂阵,到处埋着地雷,时时都得陪着若干小心。”阿泡羡慕地说道。昨天他刚被迈克尔叫去过,因为他在一单中把汇款金额的1502.73美元错打成了1052.73美元。为此他很沮丧,却又无可奈何。

Crystal说:“像你有那么多Snag Case,也算是经过了枪林弹雨,见多识广了。可能你还需要那么一丁点儿小心。”

“是呀,其实若干Case都不是知识性错误,而是不小心搞错的。Remite Amount不知错过多少次了,还是一直在这个树桩上面摔跤。我也真是有点佩服自己了。”说着,阿泡不觉摇了摇头。

“也许你还需要多一些时间。”Crystal并不回头,做着TT对阿泡说道。

阿泡抬头望了一眼,惊奇地说道:“哎呀,你的头发变过了!”

Crystal瞅了他一眼,“你才看到呀?怎么总是那么后知后觉的啦。前天我就剪过了。”

“呵呵,只要没出三日,就算是刚剪的——让我打三下吧。”阿泡笑着说。

“哼,造反了你,居然敢在太岁头上乱动。”

“哦!”阿泡恍然大悟地说,“我知道了!怪不得人家都说呢,老虎的……头,摸不得。”

Crystal狠狠瞪着阿泡,气愤地说:“莫非,你真想让我把瓶子扔过去?”

“别别别,您别,”阿泡讨饶似地说,“我对你这么友好,你怎么还会对我动武呢?人家说,女孩子剪头发往往是因为经历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很可能是有情况。怎么样,你是不是也要发喜糖了?”

这两年里OR变化可真够大的:有的走了,有的来了,有的结婚了,有的生孩子了。对Crystal来说,晋升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可跟她们经历的滔天巨浪比起来,这只能算是湖面上的小波纹。女大当嫁,这也是规律,难怪阿泡会想到她“有情况”。

“侬好好叫。哪有什么情况?不就是变变样子嘛。你看Jessica也烫成卷发了,是不是你觉得她也有情况?”Crystal得意地说道。

阿泡说:“她?我不知道。我光说你呀。变变样子,一定是为了什么人。女为悦己者荣,这是千百年都不变的道理。”

Crystal说道:“你真是古董,还用千年以前的老眼光看待今天的新问题。告诉你吧!我理发只是为了我自己。至于Jessica呢,那我就不知道了。”

“哼,不诚实。”阿泡很不满地说,“假如有这回事,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真相早晚都会大白于天下的。我不逼你说了,到时候你别忘了给我一份喜糖就行了。你头发短一点嘛,感觉清爽了很多;像Jessica烫起了卷发,也显得很有气度。都挺好的。”

在很早很早以前,阿泡就听Cindy说起过,Jessica似乎不大满意上海Centre的工作,想另找个地方;可她还是留下来了。倒是这位Cindy朋友,平时不见有什么动静,跑起来却比兔子还快——在7月,拿到CFA第二级的考试成绩以后,她跳到摩根证券去了,据说实习期工资是五打头儿。JessicaOR做得很稳当,表现也很出色,属于很早就升职的少数几个员工之一。阿泡在悄悄关注着她,只是很少跟她打交道。她波浪般的长发佩着黑色的连衣裙,像舞台上的模特一样优雅多情,却比她们更多几分亲和力。

Crystal乐呵呵地说道:“你也觉得挺好了?到Break的时候我去跟她说一说。”

“不用那么多事吧?个人之见而已。”阿泡无所谓地说道。

“个人之见,好像没这么简单吧?该出手时就出手,出手晚了可就没机会了。”Crystal含含糊糊地说。

“不知道。”阿泡看了Crystal一眼,又盯着电脑屏幕,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不知道。”OR还是一片细碎的键盘敲击声,阿泡听来就像秋风吹过玉米秸发出的响动,再熟悉也不过;可他心里盘绕着一个个谜团,胸膛里已是翻江倒海,波涛起伏。

 

 

 

            (初稿于2004年8月2日至9月4日,后多次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