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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李旭讲抽象艺术

 

 

那是在20051月的一个晚上,已经七点多了,上海美术馆的底楼大厅里依然人头攒动。法国印象派绘画珍品展正在进行中。一位光头青年带着馆里的工作人员参观了展览,向他们讲解印象派绘画的起源、发展、衰落的历程,分析画家的艺术特质和具体作品的风格特征。他的话很平实也很生动,颇有吸引力,可以知道是他发自心底的真实声音。光头青年说,如果可以搬一幅作品回家装饰客厅,他会选择德加的《舞蹈教室》。我有幸旁听了那番讲解,感觉是受益匪浅,对印象派绘画多了一种别样的体味。后来我知道,光头青年叫李旭,是上海美术馆的学术部主任。

美术馆的网站上预告说李旭要作一次《认识抽象》的讲座,我去参加了。这么做一半是因为那个晚上留下来的对李旭的好感,一半是出于接近抽象艺术的愿望。不久前看过《朱德群近作展》,回来后有朋友问我:“你说什么样的抽象作品是好的,什么样的作品是差的?”我记得,在另一场关于印象派绘画的演讲中,台湾艺术评论家陆蓉之表达过这样的意思:你只要在乎自己面对作品时内心的那份真实感受就可以了,不要管这幅画在市场上值多少钱、别人对它怎么评价。看到朱德群的作品展我也是有这样的体会:有些作品能够触动心灵弱处,特别喜欢;有些作品是过目即忘,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便跟朋友说,只是一种个人的喜好吧,可能没有一把严格的、客观的标尺能够判定抽象画的优劣。不过我还是不怎么自信。文有法而无定法,在认识抽象艺术方面,总归也会有种大致的标准或者取向吧?或许,在艺术界浸淫已久而且是美术理论科班出身的李旭可以给我一个解答。

2005114日,上海美术馆四楼演讲厅。这次活动不像去年冬天印象派绘画的讲座那么红火,听众稀稀拉拉也就三四十人。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大家是因抽象艺术而相聚、而不是被硬拉来凑数的,无形中就有一条艺术的纽带把几十颗心系在了一起,相互交流起来也更加自然、更加融洽。

 

一、抽象艺术没有懂不懂的问题,只有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可能李旭心里很清楚,现场听众大都不是研究抽象艺术的专家,他们是来“认识”这个艺术门类的;所以他花了很多时间来说明大家都会遇到的问题:什么样的抽象作品是好的?我不懂抽象作品,怎么来欣赏画展?

抽象作品的魅力在于它带给人的总体的感受。它不是点、线、面、光、色、形、空间、体积、质感……这样的单独元素,而是一种综合体。有些人可以认识很多字,但他读到诗歌时只觉得那是一堆乱码;有些人听力完全正常,但他听交响乐时可能会觉得枯燥无味;有些人视力是一点五,但看到芭蕾舞时他觉得是在胡扭乱跳。欣赏抽象作品也是这样,需要一种内心的感应。

当然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李旭指出,抽象艺术没有懂不懂的问题,只有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大家都有过哼歌的体会,我们不关注歌词是怎样的,只在乎那些跃动的音符;书法也是这样,草书里包含着很多抽象的成分,它的魅力超出了内容(诗文)本身——比如笔触里的深厚意味。李旭坦言,很多时候他并不知道一件书法作品里面写了些什么,但一样觉得喜欢,因为从中可以领略到或者飘逸潇洒的、或者凝重沉稳的、或者龙飞凤舞的、或者行蛇走马的……妙处。你未必研究过色彩原理,可是你同样可以搭配自己衣服的颜色;不管你懂不懂造型设计,都可以买到款式别致的碗碟盘盆。这也就是说,我们喜欢一件物品或者一幅抽象绘画,未必是因为我们很懂得它,而是因为它包藏着一种触动我们心灵的感性因素。

面对作品我们可能会联想到现实世界的一些形象,觉得很壮观、很悠闲或者很美好;当然我们也可以不去想那些,只是把它当作一件独立的作品。这么做一种简单化的处理,反而可以琢磨出作品的深层韵味。艺术家在创作时也有一个逐渐淡化内容、偏重形式的过程,现在活跃在上海的有些抽象艺术家中就是从当初的书法家转化而来的。他们把作品从纸上转移到布上、石头上,从书写者变成了绘画者。

当然,具象和抽象是相对而言的,它们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吴冠中一生画了很多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晚年时渐渐多出了抽象的元素。《人之家》似乎有点模糊,能看出来是房子,却又不完全是房子;《春如线》异常空灵,几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抽象的意味就很浓了。李旭给大家展示了很多照片,用以说明具象与抽象的相对性。微观领域里金原子的运动轨迹、精子和卵子结合的瞬间、蛋壳的表面,宏观领域里喜马拉雅山的概貌、巴黎的卫星遥感图、宇宙深处超新星的爆发,等等等等,这些都是现实存在的具象的东西,但它们都很美,很像我们通常理解的那种抽象绘画。这个世界本来就非常奇妙,具象和抽象只是一种人为的划分,两者并不存在根本的差别。

 

二、在心里保留一块不被打扰的领地

 

《认识抽象》的讲座在进行的时候,《形而上2005——黑与白》抽象艺术展刚刚在二楼展厅开幕,作为主讲人的李旭正是策展人。这个系列的展览是由上海美术馆在2001年创办的,今年已到第四届。有位朋友问,在很长时间里,“形而上”这个词有种反面的、容易遭受批判的形象,为什么还要以之为展览命名呢?李旭引用了古人的话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形而下的生活吞噬了我们的时间,让我们为活下去而耗费了宝贵的生命;可是我们还需要更高级的、更纯粹的东西,或者说是形而上的东西。我们的艺术品有太强的功利性,创作一定要纪念什么事件或什么人物,一定要有什么现实的意义,这样的倾向在很大程度上把我们的艺术空气弄得很污浊很肮脏。李旭在美术馆工作了十七年,他也受了很多毒害,写文章不由自主地会有种请示或者汇报的腔调,丧失了本真的天性。为此李旭也很苦恼。他说,周围有太多世俗的喧嚣,可是我们还是要在心里保留一块属于自己的领地,不受外界的打扰。我们经常忘记了我们是谁,把多少时间、多少想法留给了自己。“形而上”系列展览正式基于一种这样的想法而举办的。

当今社会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只要不是法律明令禁止的,有争议的事情你也可以去做。你要追求无意义的意义,你要坚持为艺术而艺术,没有人会拿着大棒来对你横加干涉。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气,确实是这样的。入选全国美展可能被有些艺术家看成是一生的追求,也可能被另一些艺术家当成狗屁——我去威尼斯双年展,我去圣保罗双年展,作品一样可以被认可,一样可以卖大钱。说到这里,李旭又提到了上海的艺术生态。正是因为价值的多元化,今天的艺术家可以不去歌功颂德,可以不讲究主旋律,只管表达他内心真正想表达的东西;很多美术馆、画廊、艺术中心都可以坚持他们自己的选择,经常举办抽象艺术展览;于是创作、展览、欣赏以及收藏形成了很好的互动,汇成了抽象艺术的洪流,为这个城市赢得了“中国抽象艺术的首都”的美誉。

这么说回来,“形而上”的高姿态就是非常明显的了。我们心里保留了一块不被打扰的领地,这片领地需要形而上的东西,于是我们有了“形而上”的系列展览。

 

在演讲过程中,李旭结合图片向大家介绍了几位比较活跃的抽象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他略微讲述了《形而上2005——黑与白》展的来由和实施过程,并特别提到了他在减弱这个展览的地方性方面所作的努力。“黑与白”包含着一种回到基点的意思。两个小时的演讲后,李旭带大家去参观了展览,并作了详细的讲解。

                              

    (刊于2005年11月28日《上海交大报》,有删节 。编辑:郑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