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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 中央大街 ( 返回 )
从机场走出来,我一眼就看到高举着的年会招牌。接机员说:“过会儿老鬼就到了,你和他坐一辆车到宾馆,那边有午饭。” 我从他手里拿过接机名单,发现老鬼和我抵达时间只差五分钟,真是巧了。“你和他联系过吗?有没有晚点?”我问。 “早上他给我发消息说已经登机,刚才打他电话,没通。” “他有两个手机,没准你打的那个号码关机了。”我便拨打另一个号码。电话通了,老鬼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我这里流量控制,延误四个小时了,现在刚开始登机,我先挂电话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免有些沮丧:“他说还没登机。” “应该不会,”接机员胸有成竹,“成都到哈尔滨得飞四个小时,再晚也不至于晚成这样,估计他跟你开玩笑的。” 正说话间,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我肩上,“等我多久了?” 回头一看,正是老鬼,这个混蛋。我责怪道:“老半天了!你怎么才出来?” “飞机在天上盘旋了二十分钟。” 我收敛了玩笑,说:“我刚才坐的飞机也是盘旋了将近半个小时,不知是否刚下过雨的原因。” 老鬼故作气愤地说:“我的飞机就是因为等你们降落才延误的!” 报到地点在东林宾馆,会务组照例把我和老鬼安排在一个房间。作为不同省份的同行,两个人其实平日没什么联系,连微信朋友圈也不点一个赞;但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往昔的亲密被骤然唤醒,陌生人 又成了铁哥们。 第一天除了报到就是自由活动,老鬼说前一晚没睡好,下午在宾馆休息,等到晚饭后出去逛一逛。我说行。出去不出去,去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不过既然出差到了新环境,能去感受一下也还是不错的。 从宾馆出来时,天已黑了。老鬼拦下一辆出租车,示意我坐后排,他则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去中央大街。”他对司机说。 风从窗户灌进来,带来夏夜的阵阵凉意。老鬼和司机攀谈着,仿佛和这座城市早已熟悉。他问,“听说这里的出租车可以中途停下来拉人,赚两份钱,是不是这样?”司机回答有这回事,但他从来不这么做。 “出租车是城市的窗口行业,乱拉客行为存在,说明监管不到位。”他倚在靠背上,似乎还没有从前一晚的困顿中舒缓过来,“和陌生人拼车,多不舒服呀,且不说中间可能绕路费时间,最后付钱时讨价还价,也很难为情的。”老鬼向后侧了下身子问我:“上海有这种情况吗?” “没有。”我回答,“上海出租车管得很厉害,前几天刚销毁了几十辆克隆车。” 司机说:“你们别的城市的人,乍来可能觉得奇怪,在这里时间一长就习惯了。”他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三四个人一起打车,很多司机不停,因为没什么机会中途拉客。这样可以一个人在路边等,其他人躲得远一些,待第一个人坐进车里,其他人再赶紧上去。这样司机就不能不拉了。” “师傅真是够意思,把潜规则都告诉我们,学了一招。能够做到洁身自好就很不容易了,代表了哈尔滨的城市形象。”老鬼夸奖道。车在路边停下,打表显示需要十八元,老鬼递给司机二十元说:“不用找了,谢谢你!” 中央大街铺着方形石块,高低不平,透出来自乡野的朴素质感。路灯和店招的亮光透过树叶洒下来,风姿绰约的姑娘在夜色里越发迷人。这里,是夜幕下的哈尔滨。 我说:“步行街就像城市的客厅,让远近的人休闲放松。不过如果你身边走着的是个女生,牵手散步感觉肯定会不一样。” 老鬼大笑起来,“听说这里有很多俄罗斯姑娘,我怎么没看到呢?” “如果你的络腮胡再长一些,手里拿瓶啤酒,估计她们会来搭讪你。” “中央大街之于哈尔滨,就像春熙路之于成都,南京路之于上海。但这里太吵了。”他情不自禁摇摇头,指着四周的招牌说:“老凤祥银楼,美特斯邦威,海澜之家,建设银行……都是全国各地都有的东西。不像成都有茶馆,体现这个城市独有的特色。” 三年前在成都开年会,我去过春熙路,女孩子特俏丽。要说特色,似乎也就那样,不过我不忍拂了老鬼的兴,说:“现在各地都遵从市场逻辑,谁能赚钱谁就在商业街立足。你看这里的苏俄商品城、秋林商店,还是有点意思,其他城市不太容易看到。” 空气潮乎乎的,看起来要下雨。街上熙来攘往,隔一段路就有老街音乐汇,舞台周围总是站满了人。《彩云追月》的旋律把游人带到轻柔浪漫的境地。马迭尔宾馆前格外拥挤,人们仰起脸,看阳台上的歌舞表演。一位浓妆艳抹的俄罗斯女郎在翩翩起舞,不过由于栏杆的遮挡,她只露出头部和上半个身子。 老鬼看了一眼就不看了,说:“一看就是三四十岁的大妈,脸涂抹得都看不出样子了。走,前面有马迭尔冰棍,我请你吃。” 马迭尔冰棍没有任何包装,奶油味重,很爽口,仿佛身体要融化在这夏夜里。老鬼告诉我,这是哈尔滨的特产,附近还有大列巴面包、秋林格瓦斯饮料等,可能店铺已经打样了,改天有机会可以再来买。 前边有家咖啡店,我提议进去坐坐。老鬼说:“好,看看里面有没有秋林格瓦斯。”两人在沿街走廊坐下来,木栅栏之外就是逛街的人们。有个姑娘看起来像初中生,身材瘦小,穿着橙色的短裙和白上衣,披着头发, 俊得很。 服务员说没有秋林格瓦斯,老鬼便点了草莓味的冰激凌。我请服务员推荐,她说要不就用本店招牌思萌咖啡,我说好。 雨还是来了,淅淅沥沥,打得游人都撑起了伞。本来空荡荡的咖啡店瞬时变得拥挤起来。老鬼刚吃了几口冰激凌,电话响起来,他示意这个来电非常重要,就到走廊尽头去了。 我才注意到,坐在我对面、老鬼位子后边的,正是那个穿橙裙的女孩。一名约摸三十岁的女性和她坐在同一桌,穿着无袖T恤,头发盘起来,约摸是她同伴。咖啡有点苦,我对着大街发了一会儿呆,拿出手机看微信。雨中的哈尔滨之夜格外安谧。 “最近我碰到一件事情,感觉世界真奇妙。”橙裙女孩说,“我前男友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后他到北京发展,我不想离开哈尔滨,就和他分手了。这两年我基本没和他联系过。最近朋友公司让我写一个片子的剧本,拍好拿回来让我再审稿,我听声音觉得很熟悉,看看片尾字幕,居然是前男友 配音!” 盘头女人晃动着圆润的臂膊,惊奇地说:“这世界也太小了吧!是不是说明你们两人特有缘分?” 听见两个姑娘的对话,我眼睛看着手机屏幕,心思却跑到了一边,想知道这个故事怎么收场。 “是有缘无分,这让我非常生气!本来以为再也不可能和他有交集,但机会送上门来,我在想怎么样整他一下?” “要不……”盘头女人想了一会儿说,“你把剧本改动大一些,他就得返工重新配音。” “哈哈——还是大姐有办法,就这么办,我给剧本鸡蛋里挑骨头,哈哈……” 老鬼回来了,我没提旁边桌上的事,问他:“一定是老婆大人查岗了吧?”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她现在是特殊时期,快生了,我陪她说说话。” “小样儿,去年这个时候,还千里迢迢跑去跟那谁谁约会呢。转眼之间换了对象,而且马上要当爸爸了。” 雨停了,我和老鬼继续沿着中央大街往前走,他跟我讲起感情上的经历。去年夏天开完会不久,他去舟山看女友。已经异地维持了六年,他想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明确下来。女友带他去普陀山 游玩两天,殷勤备至,老鬼觉得,事情差不多成了,只不过当面没有点破窗户纸。他回成都以后,仍断断续续与她联系着,但她似乎并没有到成都发展的意思。 “忽然有一天,她给我短信说将要结婚了,我两眼一抹黑,下决心和她断绝关系。”老鬼长叹一口气说,“太受伤了。她想和我继续做朋友,我可不愿做暖男。老大不小了,就重新找对象, 谈得还行,所以很快就订婚。” 我不由感叹:“真是神速,你们早就认识?” “算是认识,是下属单位一位年长同事的女儿,在中学当老师。以前有次系统内联谊,同事带着她参加,我和她相互认识过。本来印象就不错,我重新提起来,她反应比较积极,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走出思萌咖啡馆,老鬼给我看他老婆的照片,圆脸大眼,周正文静,给人感觉是贤妻良母。老鬼又说:“她长得很让人放心,但他对我不放心,嫌我前段感情六年,比和她在一起时间长,相当于有一段婚姻。我想还是尽量照顾她的感受,所以很少和前女友联系。——就算联系,也马上把聊天记录删除干净。我很过分是不是?”我回答:“太男人了。” 穿过底下通道走几步,来到防洪纪念塔跟前。1998年的洪水太猛烈,高耸的塔让人们记住灾难,更铭记抗击灾难的精神。 老鬼提议在纪念塔前拍个照,我说好,就掏出手机来。塔高人矮,不容易把整体画面收近手机里,只好将就着给他拍半身照。 这时我想,要是穿橙裙的女孩和她同伴出现在镜头中该多好,可惜没有。 夜愈深了。我站在松花江边,望着黑魆魆的江面,想象洪水冲向两岸的样子。当潮水退去,一切复归平静,谁能知道,千百年奔流的松花江有过多少故事和秘密?老鬼在我身边,我未必认识他,与橙裙姑娘仅一面之缘,我更不认识她。可如同抗洪纪念塔记录了一次重大事件,我也有机会分享了他和她的一段历程,不管粗疏还是细腻,都包含着丰富的人生况味。 地道边停着几辆出租车,司机甚至钻了出来,主动询问要去什么地方。我说东林宾馆去吗?一个司机手往前指指,说:“到前面去会比较好打。”分明是狡猾的拒绝。我和老鬼索性走到附近的公交车站,乘坐102路。 路上空旷得很,公交车二十分钟就把我们回到宾馆,比出租车也慢不了多少。
2014-8-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