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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敏 ( 返回 )
上次回去,村里好几个人跟我讲,汉敏没有了。他们说“汉敏没有了”,口气就像说“棒子收来家了,麦子种上了”一样,无波无澜,稀松平常。汉敏患了绝症,有段时间去医院治过,没能解决问题,索性回家住。过了个把月, 走了。 汉敏妻子身体不好,一直卧病在床。他有两个儿子,大儿泽铭去外村当养老女婿,小儿泽华在县城安了家。他还有个弱智的弟弟汉灵,年约半百没有成家,一直养活着。 今年五一那天,村里有两对新人结婚,我跑出去赶热闹。在海港家,我看到汉灵夹在看喜的人群中,神情格外明朗,随着仪式的进行,不时欢快地鼓掌。眼前的场景让我不由涌起一阵心酸:他打了一辈子光棍,如果智力正常,那么孩子也该结婚了;眼下有哥哥庇护着,老来怎么办呢?再看他那单纯的笑容,不禁释怀了些。人,各有各的活法,怎么还不是一辈子。 这天下午,我去锡全家正在盖的新房子,碰到了汉敏。他还是客气地叫我叔,寒暄了一番。以前他身体非常结识,现在则明显瘦了,可能因为站着怕累,索性坐在水泥地面上。说到上午看见汉灵为新人鼓掌,汉敏笑着说:“他这样诚心,喜主看着了也高兴!”仿佛他也亲历了看媳妇的欢乐气氛。 我带着相机,问他:“来大侄儿我给你照张相吧!” “你看我瘦成这个样子,怎么照?”汉敏又笑了,“这回算了吧,等以后好好再说。” 其实他并不是个对拍照打怵的人,近三四年来,我给他照过好几次。在路上碰见,稍微招呼下,他一站,我就按快门了。有三张我放在了“董家庄人”摄影专辑里,每个画面上他都微笑着。 他说不照,我便没有坚持。后来我在施工现场抓拍锡全和工人,无意间把他收在了镜头中。他坐在屋檐下,右手托着脸,静静的望着别人盖房子。谁知道呢,这是我给他拍的最后一张照片了。 汉敏的爸爸锡凤已经过世很多年。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他非常威严,管汉敏叫作大孩儿。在锡凤的打理下,一家人日子红红火火的。他们在地里种大片的西瓜,有点开董家庄风气之先的意思,因为需要技术和很多资金投入,一般人家不敢冒险。为了解决用水的问题,泽铭和泽华在沟底打井,一个冬天能打好几米深。他们家置办了手扶拖拉机,更是先富起来的标志。我只比泽华低两个年级,常去找他玩,坐上手扶过开车的瘾,跟着他做火枪,还拿着他的小学第六册语文课本。我从泽华那里学到一个形容春天花木生长旺盛的词“生生机”,当作了宝贝,还写进作文里。锡凤家盖新房的时候,用的沙是兄弟俩开着手扶去西河拉的。因为很难把一整车的沙子从沟底运上来,就一次拉半车,在正路边卸下来,下去再拉半车,上到正路装满。后来锡凤去世了,维持家庭的担子落到汉敏肩上。我慢慢长大,到外面上学,和泽华玩耍的机会也少了。 我努力回想和汉敏交往有关的细节,除了拍照片,还有他那张憨厚的脸,别的实在很难想出什么。前年我家盖猪舍,汉敏去帮过工,不过我也没看到。他是那种最老实巴交的农民,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忙活了一辈子。省吃俭用,到老攒下一点钱,看病也不舍得多花。然后走了,给周围的人留下阵阵叹息。 人都生活在群体中,他人对自己的成长变化施以影响,同时也成为自己感悟人生的参照。培杰,培宗,培利,西久家,培杰家,近几年陆续离开人世,加上最近的汉敏,都埋在了村东南的坟地里。人死如灯灭,没有了。他们原本是我的生活的一部分,在童年的眼光中,乡亲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如今他们离去让我的世界变得残缺不全。 生命的终极意义在哪里?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之于别人,也像他们之于我一样,仅仅是过客。有一天我将长眠,也不过引来人们的几句感叹,然后各自继续奔忙。想到这里,总觉得人生应过得精彩一些,入土时感到不枉此行才好。 对汉敏来说,他正直善良,勤劳质朴,平淡中自有一份别样的精彩。人们会记得他来过,留下了付出和辛劳。我再三观看给汉敏拍过的照片,向他献上真诚的怀念。
2012-6-18
链接:“董家庄人”中的汉敏
最后的照片 2012年5月1日,汉敏坐在锡全(站立拿铁锹者)家新房子屋檐下,静静的望着 。他家就在这新屋后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