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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折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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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一些日子后,高晓松打开心扉,将184天牢狱生活的心迹告白于社会。读来真是无比感动,因为拥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他以戴罪之身超越苦难,完成了心灵的自我救赎。走出看守所的高晓松沉淀了生命的智慧,更显睿智豁达,犹如凤凰涅槃。叫我感动的是他与牢友的情谊,在逼仄的空间中一同吃喝拉撒,性格履历迥异而相近相亲,坦然以对。他从被判了七年的“大哥”那里吃到无比美味的酱豆腐,设想为火车站 扒手拍电影,打算请斯文的服务员小弟当助手,同是天涯沦落人,感情至浓至笃。

高墙内的囚徒最渴望的莫过于自由,为了立功减刑不惜陪伴死刑犯,如此是不是可以说,逃离囹圄就意味着获得幸福?大半个下午我都在反复想这件事,结果十分沮丧。过着居家的日子,较之牢狱无疑胜过百倍,但距离理想的生活何止千里万里。搬来小区已是第三个年头,同一个门洞里四十二家住户,有点头之交的不过五六家;同一楼层里,面熟的也仅仅是相邻两户而已,其他就算在大街遇到,也绝无可能相认打招呼。跟几家人有过短暂交流, 起因为杂物堵塞楼道之类的琐事,要么厚着脸皮理论一番,要么忍脏受乱不闻不问。纵是有与邻为善的热心,天长日久也冷却下来,街坊亦为陌路,咫尺竟成天涯。

幸福了吗?只是过自家日子而已,不用为吃穿发愁,说幸福却得打个折扣。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随时可以去邻居家看电视,到小伙伴家打扑克,谁家都是大门敞开的,随便走随便串。菜园里有吃不完的扁豆、茄子,时节转换新做了豆酱、咸菜,也会很自然地分给邻人吃。高晓松他们在常人看来非常恶劣的环境里生活,尚且可以推心置腹,聆听彼此生命的故事;生活在和乐安宁的小区,反倒是以邻为壑,老死不相往来。城里人就是这个样子? 深以为无奈,只好自我解嘲。

或许幸福并没有终极的归宿,在囚牢中不自由,并不意味着走出囚牢之后就万事大吉。最近读牟宜之诗,“何年涤荡平胡虏,载戢干戈不用兵”(《反扫荡之三》,1942年),希望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不久这成为现实,抗战胜利,内战之后改朝换代 。然而,与之同来的还有新的烦恼和困厄。1957年牟宜之被打成右派,后发配到黑龙江劳动改造,他愤懑又坚定地写道,“水落石出终有日,云开雾散见真颜”(《咏史之三》,1971年),相信“文革”定会结束。牟宜之1975年去世,没亲眼看到这一天,而拨乱反正终于发生了,他在1979年获得平反昭雪。继之,改革开放大潮涌来。

如今放眼四望,与牟宜之生活的年代相比,社会已经大变其样,却远非天下太平。近期街道报纸上说“实事惠民生,旧貌换新颜”,以整版篇幅对小区改造大唱赞歌,却对施工方案未公开征求意见、招投标付之阙如、资金监管乏力等状况闭口不提,平时不见动静的业委会主任也跳出来贴金领功。宪政之不行,从小区的运行可见一斑,本该为民众服务的 居委会高高在上,发号施令主导一切,视居民如草芥。往稍远处看,人大仍如橡皮图章,监督政府几成空话;代表来源存疑问,“独立候选人”被强行打压;乃至《红太阳》未得在大陆面世,艾胖子言行遭钳制,北大才俊避走异乡……不如意处何可尽数,思之未免心堵气闷。

当初以高晓松之财力影响力,谋求缩短受罚时间并非不可能,他却让律师放弃了这方面的努力,自请入翁。从小过着顺风顺水的日子,读名校、出名歌,誉满天下,经此半年急刹车似的停顿,自会有无尽的思索感悟。读访谈文章,可以感觉到他对自由、对人间情谊的体会来得非常纯粹,引镜自照,即刻映出了现实的驳杂与沉重。

 

           2012-1-20

 

 

高晓松,2011年12月 图/C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