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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艺术家 ( 返回 )
小马回来了,要在国内呆两个月,到上海图书馆查资料。他的博士论文还没有落实,究竟两年后还是一年后毕业,就看这论文质量怎么样。说来,小马是我们人文学院的骄傲,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读博士深造的人,且不说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有老师对此相当不满,眼看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的学生,都背弃专业成了杂牌军,那就没什么积累了,也不会在社会上产生什么影响。小马在读纽约州立大学的博士,以后十有八九会在学界发展,做文化传承与创造的工作,啧啧,多让人仰慕。 这天小马约我吃饭,我说,要不要先去看看蔡国强的展览?《农民艺术家》。小马很怀疑地说:“蔡国强?他很牛的,才不是农民艺术家!他在西方很吃得开。”我说记错了,展览的名字应该是《农民达芬奇》。于是小马跟我一起去了,在外滩那边,先乘地铁到南京东路站,走一会儿便到。这是上海外滩美术馆的开幕之展。蔡国强放下了上海APEC焰火、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中的官方身份,继续当他的艺术家个体户,把各地农民发明的飞机、潜艇、机器人等聚拢在一起,展现给众人。刚进入展厅,可以看到吊在半空的飞机残骸,驾驶员谭成年在翱翔蓝天过程中不幸遇难。他家在山东潍坊,是我的老乡,所以看到那些碎片越发觉得亲切,对他的追梦精神更多一层敬意。小马看到的则是展览物的不连贯性,以破碎的形象表达后现代的主题。长期浸淫在美国的文化环境中,可能思维也变得西化了,视角很特别。但这时候争论探讨未必是愉快的事,所以后来我和小马索性分开来,各看各的。 不管会拉车的机器人还是木螺旋桨带动的飞机,粗糙的做工掩不住农民艺术家们的创作激情。他们因为喜欢而做这些,把干农活之外的时间都用在里面,花费若干钱财,甚至把性命也搭上去。说他们着了魔也行,在周围人们不理解的目光中专注地做这件事,如痴如狂。人活一世,什么最宝贵?是创造力的释放,是对梦想的不懈追求。这不分贫富贵贱,不分东方西方。为什么把他们叫作“农民达芬奇”?按照蔡国强的意思,是只管去做,不论能不能做成,达芬奇的若干机械制造便是只开花不结果的。整个展览既有室内部分也有室外部分,斑驳的大楼外墙上写着农民们的话,“重要的不在飞起来”,还有“不知如何降下”,包含着一种茫然和自嘲的东西,以及一往无前的冲劲。我想,从这个展览也见得蔡国强的不俗之处了,他尊重甚至膜拜农民们的近乎不务正业的创造力,让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器从乡野来到都市,郑重其事地呈现出来。室外的陈列豪迈又大气凛然,室内布置则充满诗情画意,伶俐的小鸟飞翔在大块头的木鸟铁鱼之间,给农民们的发明创造带来了若干灵动浪漫的气息。 一起吃晚饭的除了我和小马,还有泰伯、子冈,都是同学。这两人参加工作以来历尽了坎坷,泰伯毕业四年做了七份工作,干过导演,开过饭店;子冈更甚,已经无可计数了。泰伯现在一家私人广告公司做文案,正打算跳到同学那里,做减肥保健用品。子冈在一家游戏公司做公关工作,他问有没有人对凤姐、芙蓉姐姐感兴趣,公司马上要邀请她们做推广活动,可以近水楼台。这活计,也不是子冈喜欢的。小马以饱经沧桑者的语气反问,你们都是近三十的人了,还折腾来折腾去干什么,不赶紧找个方向定下来,深入地做下去?泰伯很淡地笑笑说,这个没办法,生活所迫,只能这个样子。小马并不看好泰伯换工作,觉得减肥那些东西多是骗人的,没技术含量也没文化含量。泰伯说,跟同学一起做,总归比已有的处境更好些。席间喝啤酒喝得兴奋,争论也争得热烈,小马基本自成一家,泰伯、子冈和我则在另一条战壕里,认同了生活里的跌跌撞撞。这更看出来,能像小马那样潜心做学问是多么的幸福,让现实和理想紧紧拥抱。不知怎么说到了读书的话题,泰伯说在看《白银时代》,子冈禁不住为王小波的英年早逝感到可惜。子冈不好意思地说在读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称赞它很有看头,小马则说没劲,因为他觉得生命已经够重的了。小马博士论文写20世纪40年代末期的中国电影,泰伯和子冈都不陌生,毕竟,在读书的时候,他们一帮人就已经拍过电影了。 回家路上,我和子冈一起走。他说,平日在做着不怎么喜欢的工作,想写小说,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其实他保持着写随笔的习惯,理想的种子一直埋在心底,未曾放弃。想想农民艺术家们,何其相似呢?广东农民熊天华为做飞机学会电焊,有了这份技术,一年工作两个月的收入可以支持另外十个月研究飞机。生活很严酷,不得不为了活下去而奔忙劳碌;生活又给了人们无尽的可能性,总可以选择过得舒心一些,自在一些。从展览导引册里可以知道,蔡国强并不否认自己是农民,哪怕有了国际性的影响力,还是农民艺术家。他借助别的农民的作品完成自己的表达,大家都是一体的,那种创造的信念朴素而高贵。一个人要种地、卖保健品、推广电脑游戏、在大学教书,都没有关系,梦想的存在和创造力的施展自可以点亮生活,烛照世界。
2010-6-13
《农民达芬奇》展览外景。 图/中国设计之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