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屋  我的简介  我的爱好  我的文章  我的摄影  我的印章  我的音乐  友情链接  与我联系

 

荡秋千

( 返回

 

南翔古猗园里树木葱茏,花草缤纷,一下子让人从都市的车水马龙中解脱出来,归于寂静和安闲。在园里走一会儿,来到一片略开阔的场地,摆设着充气的水池,孩子可以在里边摇碰碰船,不远处架着秋千和吊环。很多公园都有秋千,形制是悬空的躺椅,游客只能坐在上面晃悠晃悠。这架秋千框架不算矮,并列着两副,铁链垂下来,拉着底下一虎口多宽的平板。小朋友和大人都上去踩,似乎都没什么力道,有的索性僵在上面自然摇摆。我在心里说,秋千可不是这么玩的,得幅度大些才过瘾。自己也很想上去荡一荡,不过已上了年岁,踩高了可能会心慌。于是打消了念头,只是看着别人玩,心思却不由回到童年时代。

小时候,过年和过寒食都是盛大的节日。老一辈还有“男盼年,女盼寒”的说法,不过我觉得,两个节日都是老少皆喜、男女咸宜的。出了正月后,天气转暖,麦苗返青,寒食节是一个界限,可以把冬天的棉袄棉裤换下来,穿上单衣裳。在这之前,哪怕个别日子感觉非常热,也不能脱棉衣,否则很容易着凉。春捂秋冻说的也是这个意思。

寒食节的最大乐趣是荡秋千。在家乡的话语系统里,寒食和清明是一回事,“荡秋千”说成“打悠田”。节前一两天,大队(村委会)就找人在村大街上吊秋千。劳力在地上挖四个大洞,四根大木头埋进去,两两交叉,顶上拴起来成为岔口,另一根大木头横在两个岔口上,这样架子就搭起来了。一条大绳穿过带两个孔眼的木板,分别拴住大铁圈,套在横梁上,木板就悬在离地面一尺高的地方。当然,两边的斜梁会各用两道横木固定住。那时甚至都不用铁丝,只是用麻绳或尼龙绳捆绑,俭朴又牢固。村里形成了逢寒食吊秋千的传统,同样的木料、大绳等年年都可以使用。现在想来,那可是真正的绿色低碳。

正当过节这天,村里男女老少都聚在秋千下。这是一年里少有的大聚会,只为玩乐,而青年人是绝对的主角。春风怡人,每个人都心情舒展。一个长着披肩长发的小伙子站上去,不用别人送,起步就是很大的幅度。两三个回合下来,就荡得很高了。再过几个来回,人几乎和梁齐平。每个大铁圈上各有四五个小圈,它们相互碰撞,零零作响,老远都能听到。下面就是众人叫好声了,真带料儿,有本事;老人则有点担心地说,中了,别荡了。披肩发很享受这样的喝彩和关注,越发拱得起劲,不时用力挥动两臂,让渐渐合拢的大绳重新分开来。玩的人洋洋自得,看的人也十分过瘾。大姑娘老婆们也爱玩,往往两人一起上去,面对面站着,四脚交叉排在板上。在大家的起哄中,小伙子和大姑娘一起登上秋千,既是合作又是比拼。秋千渐渐高起来,女的大叫“好了好了”,男的则继续用力掘。女孩子已经站不住,移了脚坐在秋千板上,享受这个刺激的过程。除非大人帮着争抢,小孩子这时是轮不上的,只有在清晨或者傍晚,才得着机会上去玩。过了寒食节,秋千并不立即拆掉,留下来给村里人多玩一阵子。

有那么几年,大概是1990年、1991年的时候,村里吊过转秋千。庄里边地方不够大,索性到村南,借用别人家空着的庄稼地。反正没几天,并不会有多大的损失。不仅本村的人爱玩爱看,外村的人也骑了车赶过来凑热闹。

在我读小学的时候,每到寒食爷爷都会在自家天井吊秋千,虽然比不上村里的那个大,但对小孩子来说,也足够了。奶奶总嫌爷爷多事,可他希望孩子快活。这里靠近学校,课间同学们都过来玩。我要争着上去,爷爷就会说,别抢,让别人先玩。直到上课铃声响了,大家奔跑着回到学校,留下秋千在天井里兀自摇摆。

那时候,村里男女青壮年真多,人气足够旺,出去打工的只是少数。因为秋千的存在,小村多了许多快活,大家可以名正言顺地凑在一起闹腾。到我上高中以后,去外面的人越来越多,村集体则日渐萎缩下去,加上电视也普及起来,过寒食就没了吊秋千这回事。现在回村里看看,大街上冷冷清清,能看到的只有老头老太太。哪有谁家在村里盖新房子?有点本事的都搬去县城,再不济也到镇上去。想想这些变化,真是感慨万端。人们的物质生活越过越好,一些有人情味的东西,却在现代化、城镇化过程中“化”没了。近年清明节成了法定节日,城里人可以多放一天假,这却和农村毫无关系。

在古猗园逛了一大圈,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秋千所在的地方。看到他们那种小幅度的自然摆动,我打心底觉得别扭。不光是小朋友,有些大人也摸不着这里面的门道。我想告诉他们,从高处向前时,该有一个下蹲发力的过程,把秋千荡得越来越高。等了一阵子,我终于逮着机会亲自玩一玩。多少年没玩了,十几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用别人拉着铁链送,我很快就把秋千踩了起来,耳边呼呼生风,心跳也骤然快起来。这样的阵势可能不太多见,周围游客用异样的眼光盯着我。这秋千架是个铁框,用四根钢丝拉住,经不住大折腾,我没蹬几个来回就停下来了。当时小腿发抖,心里有点慌,不过又带着几分舒适,一种久违了的放肆的快意。

想来,这秋千毕竟不如村里的木梁秋千壮实,铁链握在手里也不如麻绳来得稳当。最遗憾的在于,四下围看、等候荡秋千的人都是陌生的游客,而非相知相熟的同村人。他们不会懂的。儿时的图景已成过去,再也不会重现了。

 

           2011-5-2

 

 

农村孩子荡秋千 图/月牙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