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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头的泪 ( 返回 )
翻开曹禺的作品列表,一篇篇剧作不可谓不厚重。他一直渴望写出新的作品,忽然有一天,带着未尽的心愿去世了。人们追念他,陷入沉沉的思索。这是一个过眼即逝的事件,更是一种耐人寻味的现象,一例深邃的文化命题——为什么他的精彩停留在青年时代,后半生却在潦草中度过,没拿出传世的剧作? 时光回溯到上世纪30年代,23岁的曹禺写出了《雷雨》。这部作品在中国戏剧史上可谓惊艳之笔,甫一问世便赢得赞誉,并在随后的年岁里跨越多个剧种,常演不衰。他好像就是为创作而生的,骏马在广原驰骋,潜龙在深海腾游。随后,《日出》《原野》《北京人》相继完成,为曹禺奠定了“现代话剧之父”的地位。这时,他才31岁。 以这般超凡脱俗的才华,汹涌澎湃的激情,曹禺该会写出多少光耀千秋的作品呢?历史就是这样的诡谲,1949年以后,曹禺只写了两部半的戏:《明朗的天》,《王昭君》,还有与别人合写的《胆剑篇》。就作品的价值而言,远远难与《雷雨》比肩。时代的重压加上自身性格的孱弱,他的后半生在苦闷中度过。他渴望写出传世的大戏,为此而不断自我鼓劲,拟写大纲,搜集素材作准备,甚至写了又撕,却终究未能如愿,赍志长逝。 当局者有维护自身统治的迫切需求,开动国家机器强化政权的力量。这是一只巨兽,一个魔鬼,从大地生长起来,却又毫不留情地践踏这片土地。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重压之下,身在其中的成员不得不弯腰求生。曾经金刚怒目写出《请看今日之蒋介石》的郭沫若,被迫检讨自己“以前所写的东西,应该全部烧掉,没有一点价值”。这是一个人的悲剧,更是时代的悲剧。 曹禺也被裹挟在大风大浪中,动荡飘摇。才华算什么呢?和巨兽的意志有丝毫的不合,就被严酷地打倒,正如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后流放到西伯利亚。曹禺被当作“反革命文人”,写认罪检查,遭受惩罚和污辱。那是一种痛不欲生的刻骨体验,“思想上的折磨比打死人厉害”。后来境况有好转,曹禺得以恢复正常工作,而重压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痕,却再也难以消除。整个的人被束缚住了。他写《十年浩劫回忆录》,只写了不到一半,上面最后一行字是:“当时,我整天担心随时被抓进去……” 巴金曾写信对曹禺说:“家宝,你要写,你心里有真宝贝,你要把它们拿出来。” 他何尝不这么想?作为一名文化官员,文化界元老,曹禺频频参加各种应酬,迎来送往、题词讲话,心中的创作欲望却始终没有泯灭。他说,“我要写出一个大东西才死”。构思,毁弃;准备,难产;期待,沮丧。一轮轮的煎熬,一次次的绝望,最后,他连痛苦也没力气了。 他忧愤地说—— 孤单,寂寞,跌落在深血弥漫的地狱, 我沉没在冤魂的嘶喊中,恐惧。 曹禺未能实现个人的心愿,也没有完成老友的嘱托,终究把这些“真宝贝”带去了另一个世界。 现代社会里, 每个人都会诅咒精神禁锢,痛恨思想改造,向往和拥抱自由。曹禺的离去才不过十五年,似乎已经很遥远了,可又是那样的真实,历历在眼前。有谁能够保证,后世的人不会怀着复杂的心情,对这代人的遭遇投以惋惜的目光? 灵魂的石头蕴藏着生命的热度。它可能在海边看浪花的跳跃,在花盆里感受寻常人家的冷暖,在地下承载一幢大厦的重量,朴实而坚贞。曹禺,他是那样一块晶莹的宝石,具有镶嵌在王冠上的稀有品质,却被无情地弃置在粪坑里。他可以擦掉身外的层层污秽,却难以抹去心中流淌的痛苦的泪。 尽管人们相信,这块石头经得起时间的磨砺和淘洗,内在蕴藏着夺目的光彩。
2011-4-14
1987年4月15日,曹禺在第四届中国戏剧梅花奖颁奖典礼上。摄影/张祖道 这张摄于曹禺先生晚年的照片,极为传神,曹禺后半生内心的苦闷、纠结、不甘和痛苦,以及他处境的尴尬,都令人惊叹地表现出来了——作为颁奖者,他仍然在台上,同时,他又是那么孤独。 (东方早报)
【相关阅读】 《灵魂的石头》,万方,载《收获》1997年第3期 《舞台旋转》,李辉,载《收获》2011年第1期 《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田本相,载《文学与文化》2010年第4期,《新华文摘》2011年第7期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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