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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冠中的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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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到上海美术馆看吴冠中“我负丹青”展览,胸口照旧涌起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那就好像进了春天的百花园,眼见各种花草争奇斗艳,色彩鲜丽,气象蓬勃,心生无限欢赞。从美术馆的布置来说,昏暗的光线、封闭的空间、狭小的入口,也像四十大盗 的藏宝山洞,周围的宝贝件件精美绝伦,金光闪闪,直叫人不敢快步走路、不敢大声说话,甚至连呼吸也得放缓节奏。可是,任何比喻都是蹩脚的。百花盛开是造化的生成,而绘画是人工的创造,是智慧、灵感和劳作凝结成的结晶。我和阿里巴巴的心境也大不相同:周身洋溢的喜悦不是因为眼前的财富可据为己有,而只在于我看到了,看到了浩浩历史中提取的点点印迹,看到了自然与社会的种种情状,看到了一位孜孜进取的艺术家的血液脉动和感情激荡。对!绘画不是春日百花、不是金银珠宝,它就是绘画。“美得像画一样”,就是这个样子。

油画、素描、水墨,这些是为了便于展品布置和学者研究而作的人为划分,吴冠中并不看重。他的信条是“笔墨等于零”,只要恰当表达了内心的感情,什么笔墨都是好笔墨。不论浓墨重彩的油画《高梁与棉花》、大白大黑的水墨画《大熊猫》还是聊聊几笔勾勒而成的素描《新柳残荷》,都包含着吴冠中对造化孕育生命之神功的由衷礼赞。另方面,小桥流水、黑瓦白墙是对故园的讴歌,五牛并呈、文人雅集体现了他向传统的致敬。作品是艺术家与世界对话的重要方式,甚至是最重要的方式。新作展开幕之际,吴冠中站在话筒前说了短短几句话:我一年的作品都在这里,我想说的也在这里,你们来看吧。然后退回了嘉宾席。一幅幅作品挂在墙上,悄无声息地等待着人们的观瞻,可我相信它们是有生命的。《月如钩》里芦花的淡淡刮痕,《龙须岛》里台阶上的笔笔线条,《夜宴越千年》里仕女身外的朵朵轻墨,无不彰显着艺术家彼时彼刻的心灵悸动。

吴冠中多次把绘画比作怀胎分娩的过程。分娩诚然充满了痛苦,而不能受孕的苦闷更甚于此。吴冠中说,灵感的降临一如成功受孕,欣喜异常;作品的完成正像孩子降生,心中充满了怜爱。恼人的是,没过多久,又觉得不满足了 。他引用梵高的话说,“苦难永远没有终结”。或许,“我负丹青”的展览名称也本于这份苦难。厨川白村认为文艺是苦闷的象征,这在吴冠中身上得到了应验。他怀着浓厚的感情去作画,把生命的光亮化成一幅幅作品,留与世人。

在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小展厅里,我偶然读到1949年2月15日吴冠中写给吴大羽的信,又对他的苦闷多了一层认识。那时吴冠中已留学欧洲一年半,内心纠结于绘画与人生的出路。原先抱着学习西洋现代美术的目的,可是他慢慢动摇了,觉得在巴黎失了根,无依无靠,所以产生了回国的强烈愿望。吴冠中内心的天平倾向了 养育他的故乡家园,那片让他魂牵梦绕的热土,时隔六十年,怀疑、渴念的感情还是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吴冠中敬慕鲁迅,希望自己的绘画像鲁迅的文学作品那样真真切切,一针一滴血、一鞭一条痕地深印当时当地人们的心底。他在信里对恩师说:“总得以我们的生命来铸造出一些什么!”

其心何其滚烫,其情何其诚挚,真是一条热血雄心的汉子!这一年,吴冠中三十岁。他的愤懑和抱负洋溢在字里行间,足以穿越整整一个甲子的时间跨度,让人肃然起敬。

 

           2009-2-15 夜

 

 

双燕 吴冠中,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