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淑女的眼泪》

鳄鱼的眼泪假惺惺的，淑女的眼泪却包含着震惊人心的力量。这是一本关于苦难的历程的书。一个名叫鞠斯汀娜（又名泰瑞丝）的女子在父母破产后流浪于社会，被抢劫了又被欺骗，逃离一个鬼窟又落入另一个魔爪，经历了极为曲折而惨痛的一生。她想过一种平静简单的日子，这小小的愿望却得不到满足，接连不断地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和不堪回首的虐待。她心地善良、尊崇道德、笃信宗教，却背上了妓女、纵火犯、盗窃犯等屈辱的骂名。最后，国王取消了针对泰瑞丝的一切不公正的诉讼，还她正直公民的身份，她却被突如其来的雷电劈死，没有过上一天安分幸福的日子。故事在悲惨中开始，又在悲惨中结束。

读完《淑女的眼泪》后，我想到了《简·爱》，因为两个小说都是以女主人公的自身经历为线索，她们两个也都是身价低微而把尊严看得高于一切。泰瑞丝“宁愿去死一千次，也不愿忍受因犯罪而感受到的良心上的痛苦”。所不同的是，她没有像简·爱那样得到纯美的爱情，也没有像她那样拥有美好的人生结局。就小说本身来说，《简·爱》侧重于爱情，《淑女的眼泪》却更多的关注肉欲。

泰瑞丝所处的社会是一个荆棘丛生、虎狼成群、蛇蝎遍野的人间地狱，恶人当道、好人受苦，最圣洁的、最受尊敬的人却又是最卑鄙、最龌龊的人。被劫持的商人恩将仇报，贪婪的侄子为了财富残忍地害死婶娘。罪恶大奏凯歌，美德垂头丧气。在那个邪恶的世界里，公正、人道、宗教都消失了踪影，亲戚、朋友、法官都掩盖在名利欲望的黑幕之下。萨德本人生活放荡，他笔下的男人也个个都有疯狂的情欲，他们满口的仁义道德，借着古人或《圣经》里的言说为自己的荒淫放荡开脱，用荆条、皮鞭、刀子、绳索、烙铁甚至手枪的帮助来平息心中肆无忌惮的欲火。萨德以细腻精准的笔触描绘了虐待和受虐的场景（有时还用了津津乐道的口吻），揭示了丰富驳杂的人性，所以这部作品引发了广泛的争议，他也因此而被投入监狱。可以说，《淑女的眼泪》跟《金瓶梅》一样，是一部价值独到而发人深省的淫书奇书。

或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欲望的魔鬼，希望得到最大程度的满足；只不过，有了现实里道德和法律的约束，人总得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罪恶便得到了抑制。然而，《淑女的眼泪》的故事多是发生在远离人世的大森林、古城堡或修道院密室，是道德法律的触角所不能到达的地方，那里发生的一切更能揭示欲望的魔鬼的本真面目。在小说出版两个世纪之后的今天，我们依然可以从中感受到一种令人震撼的力度。

还有一点不能不提的是，萨德关于虐待与受虐的描摹和分析太深入了，西语中的虐待狂（sadism）一词便以他的名字（Sade）衍生出来。

2005.9.24-25

《淑女的眼泪》，（法）萨德Marquis de Sade著，李政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5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