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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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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比我预想得要顺当,无雨无雪。出城的时候客车到恒丰路站打了个转,大概多花了一个钟头,中间就没什么了。日照停了一停,可能就在路边上,然后继续走。旁边铺位的人跟我说,按我要去的地方,还是在高速路口下比较近。

我要去的地方是黄岛开发区。我招呼司机停下来,从车肚子里拿出两个箱子。五点钟,天还黑着,感觉不那么冷,空气是透心的爽快。躺着颠簸了一夜,该舒活舒活身子了。连一这个死货,不肯接我电话,估计睡着了。我在路边树丛里洒了一泡尿,再给他发消息。这里是人字路口,有高架路,近旁是一家工厂。我数了一会儿星星,又看墙上的招工广告。黄岛原来和青岛是两回事。

“你在哪里?”都半个小时过去了,连一才打来电话。我四下望了望说:“高速路口跟儿下,眼前是山坡集团。”他让我等着,很快就到。我便开始留意出租车,一辆过了一辆,都不是。最后停在我跟前的是一辆破旧的蓝色小货车。连一从副驾驶的位子跳下来,把行李包放在后兜上,说:“走。”我已经站了一阵子,还叫凉风吹了一阵子,再回到车棚里去,感觉正好。

连一笑话我是文盲,“我还当哪个‘山坡集团’呢,那不是个玻璃的玻?”我仔细一想,也是,自我解嘲道:“山坡集团是多好的名字呀,一目了然;叫山玻集团倒怪里怪气的。”连一说:“人家就那么个叫法儿。”这车是他租的,来回十块钱,前一个晚上就已说好。他说,天还不明,到路边拦车太麻烦。路过一家很大的石油化工厂,车子拐进窄水泥路上,在一个大院前停下来。这里就是宿舍区了,五六层高,与乡镇企业的风格很符合。拎着箱子爬楼梯有点麻烦,但是苦尽甘来。宿舍里有暖气,我把大衣脱了,往床上一趟,真舒服。

说实在的,这宿舍未免寒碜了些,连一都住了两三年,简单得只有两张床一张桌子,另外一座立扇。没有衣橱,没有电脑,更不要说锅碗盘铲那套了。他是个生活上的极简主义者,和以前一样。我问连一咋回事,他说:“还要什么东西?电脑在办公室里,想上就去上。吃饭到外面。宿舍么,能住就行了。”居然还理直气壮。我躺在床上,懒得和他多费口舌。

窗外透过一线亮色,太阳出来了。我从箱子里翻出相机,向着外边比划。连一说,到外边阳台上可能会更好些,我就跟着他走出去。化工厂的几柱浓烟映着蛋黄似的太阳,是一种现代化的写意。留个镜头算了,也没多大意思,我还要留着胶片到市区拍呢。连一单位里事情不多,马上就回家,先陪我玩一天。离开上海前我就听说了,要降温,可能到零下七八度,多年没有过的低温。不知道青岛怎么样?好像不太冷。但既然要去海边,我还是想到御寒了,帽子、围巾、手套都用上,如同上长途汽车的时候一样。

有个问题,在车上我反复想该怎么跟连一说,是轻松的坦白还是模糊的遮掩。对于这种有穿同一条裤子交情的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其实也就那样。那家人呢?别费脑细胞了,先过了青岛这天再说,没准事情就在这一天起变化呢。

我们从海上去市里。从开发区到栈桥大概有四分之三个圆弧,汽车得绕路,乘船则近多了。青岛的海真漂亮,七年前我走在岸边就是这样的印象;在大海里,感觉还是不一样,明澈,亮堂,开阔。我一直呆在舱外,看船头的水花,看快艇从旁侧滑过,看海鸥掠着水面低飞。海风打在脸上,掀走了笼在身边的浊气。那感觉,便是一头扎下去,也会潇洒快活。当然我没那么做。风很大,轮渡靠岸的时候,我特别在天桥上呆了一阵子,望着一辆辆汽车从船下口钻出来。

轮渡站外面有一排宣传画,内容是优生优育、妇婴保健方面的,视线很低,来来往往的乘客扫也不扫一眼,忙着赶路。路边有卖煎饼的,闻起来很香,我就买了一个,当是早饭。其实那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我在车上看到关于邓小平的巨幅宣传画,但觉得不如深圳那个来得气派——尽管我在深圳没亲眼看到过。

海边的温度该在零下吧,看不到一点结冰的样子,就是觉得冷。也有不怕冷的,只穿一条内裤,在沙滩上跑步,或者下到水里去游泳。我想那一定是从夏到冬坚持锻炼的,慢慢变得习惯。栈桥下的礁石上有很多小贩,售卖海螺、贝壳项链等,两三块钱一件。大冷的天做小本买卖,难为了。也许他们天生不怕冷?我庆幸穿戴到位,帽子和手套还是她买的呢。走上栈桥纯粹是受罪,没啥好看的,只是挨风吹。在八角亭避风的地方,我索性把围巾裹在帽子外面,下巴也挡住。连一这个装大彪的受不住了,冻得满脸发红,向我要去一只手套。栈桥两边的摊贩见到城管电瓶车来了,纷纷把杂货收起,塞到正规商贩的摊子后面。到栈桥来就是活受罪,我想,上海大概也像预报的那样,降到零下七八度了吧?

去哪都是我的建议,下一站康有为故居。连一对行路并不精通,也可能受不住冻,看到公交车来了,我们就跳上去。结果欲速不达,步行了好长一段。走过海洋大学,从外面看看;还有沈从文的故居,不开放。青岛的路七上八下,建筑格局不太规整,小洋房倒很有韵致。一路问了四五个人,终于找着了康有为故居。老先生对近代中国历史影响不可谓不大,他就在这宅子里著书晤客,然后归于沉寂。逛了一圈下来,我感到历史人物的力量并非天生就有,是通过一件一件的事情体现出来的。拍几张照片,走人。

我拿出越来越多的精力对付冷天,相机也不愿扶。在青岛啤酒厂后门,将向外运送的瓶装啤酒堆成了小山。本来想去啤酒博物馆看看,连一说,门票要五十块钱,不值。饶了一个大圈,结果只是在外头瞄几眼。博物馆门口刮着旋风,把树叶卷得团团飞舞。

往回走可麻烦了。海上起风,轮渡停航,我们只好乘客车。等着迟迟不来的公交车,我倚在墙边,望着天空发呆:这就是青岛啊。看看手机,差不多三点了。没啥短消息。两个人倒腾了三四个小时才回到黄岛。开发区荒凉得很,找个饭馆都不容易。连一带我去一家偏僻的小店吃东北水饺,味道很好。

两张床上放一条盖的被子,够吗?没问题,架不住暖气足。十多年前看教室的时候,我们两个人合盖过一条被子。情况是这样的:腾出六张桌子,拼好,铺一条,两个人各用一条形成被筒,外面再共同盖一条。这厮当初就设想过,2008年结婚,三十岁。毕业后到如今,他恋爱谈了一茬又一茬,在谈的也有几个,但是关系都没确定。曾经有个大四的学生跟着他回家,毕业后她去南京工作,就拉倒了。我看过照片,很俊的女孩子。连一得意地说,那当然。他也催促我抓紧时间。我说这种事情怎么抓紧,麻烦。我猜连一哪天心血来潮突然宣布结婚了也有可能。他说,嗯,有可能。

看教室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可这一夜还是亲密得像看教室一样。第二天早上,我们去胶州,转车回家。天更冷了,两个人在路边白等一个小时,青岛跑安丘的车已经改道。我说别折腾了,干脆打车回家。因为临近年关,加上温度低,司机开口要一百五十块,我也没讲价钱。家人说,平时一百也用不了。出租车先到我村,再去送连一。在家里感觉暖和多了。

 

           2009-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