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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快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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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艺术家余极建立联系,完全是因为六年前的“62761232快递展”。他是参展艺术家之一,而我是近距离体验了这场展览的观众,并写了篇随想《送上家门的艺术展》。余极告诉我,最近有这个展览的文献展,叫作“62761232快递展:一个当代艺术事件的文献个案”,是在香格纳画廊桃浦展库举行的,不过可能已经结束。之前,他把我那篇文章推荐了过去。

快递展的文献展?那可不容错过!我赶紧上网去查,得知桃浦创意园今年10月24日刚刚开幕,当天还举行了各个艺术仓库、工作室的开放日。年初《上海证券报》的一篇报道里提到,香格纳画廊的仓库里辟出40平方米的空间,作为文献资料室和图书馆,陈列一些当代艺术历史上重要展览、作品的切片、遗存,包括的“62761232快递展”中的快递箱子。那就是它了!既然是资料室,该是长久存在的吧?我想,管它文献展结束不结束,碰碰运气,先去走一趟再说。

收到余极邮件第二天下午,我就按捺不住了,快点结束工作,出发。乘坐地铁11号线到祁连山路,下来走一段就到。网上查出的地址是“武威东路18号”,实际门牌标示的是“武威路18号”,不知道孰对孰错。由于出发比较晚,进得大门时已经四点半,太阳渐渐偏西;门卫很热情地告诉我,香格纳画廊的仓库在前边红房子的后面,“你得快一点,五点钟就要下班了。”

按门铃,等待。谢天谢地,有位年轻的妇女出来应答,就像芝麻开门一样神奇。放我进去后,她自管忙活。这是一座空间开阔的大厂房,明显的大工业时代风格,置身其中仿佛就意味着心灵的舒展和自由。说仓库自然不错,一些体形健硕的作品摆在地上,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几座笨拙破败的按摩椅曾在莫干山路的香格纳仓库存储过——或许那里太金贵,就搬到新地方了。从另一个角度看,仓库同时是艺术品的陈列地,如果有观众过来,它就成了展厅。仓库呈长条状,里面围出一个小小的没有门的房间,大概就是当初规划中的文献资料室了。走到近前,“62761232快递展:一个当代艺术事件的文献个案”一行字赫然写在外墙上。这文献展居然还没结束!空荡荡的仓库里只有一个观众,可我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它就是在等着我来看的。

和上海世博会占地5.28平方公里、展期半年、吸引了7300万观众大为不同的是,这个举办于2004年9月的“62761232快递展”只持续了11天,观众总共不到1000人,展品基本装在一个手提箱里。它的最显著特点在于,不是观众走进展厅去欣赏,而是快递员把整个展览送到观众家门口。那时我借住在新昌路的一处亭子间,房间局促;快递展的到来为它增添了无限亮色。脸上涂了油彩的快递员变戏法死的展现一件件作品,我竟觉得完全脱离了逼仄的尘俗空间,去到一个无拘无束、完全放松的新奇世界,飞思游念,明理启智,怡情娱心。生活里需要这样打破了常规、带着些许虚幻的时刻,可它的出现却叫人毫无心理准备,乃至沉陷其中,目瞪口呆。是细品慢饮而非走马观花,其他观众一定也有这样的体会吧。

艺术真是耐人琢磨的东西。大未必意味着美,有的人在世博园里奔走一天,只是走马灯似的赶场子,留下且杂且乱且挤且累的糟糕印象;那些发乎性情、带着灵机的小玩意儿,就像齐白石笔下的白菜蚂蚱,则很可能让人动心。“62761232快递展”前后只有几十分钟,展现40位艺术家的小创意,汇集在一起却是强大的能量。其实,参与展览的不少艺术家并非等闲之辈,在当月随后开幕的上海双年展上,徐震的“当、当、当、当”和胡介鸣的“向上、向上”都在美术馆外部空间出尽了风头,丁乙、杨福东等更是早就在艺术界享有盛名。艺术之精要不在于块头大,而在于同观众发生密切的关系,入心,产生感情的激荡,引发思考。我有幸成为亲身体验快递展的几百名观众之一,那印象独特而深刻,延绵至今,难以忘怀。

面对“62761232快递展”的文献展,我看到了缘起、前期筹备、快递实施等详细的过程,知道了来龙去脉,对快递展感觉更加贴切。一个展览从想法变为现实,周期并不算短,需要付出很多努力。艺术家们凑份子,每人在准备15套作品道具之外再出500块钱;培训快递员更是一项费神的工程,细之又细,力求让他们把艺术家的意图准确地传递给受众。当我再看到那“丰收”牌钥匙、朱昱受审图片、“反艺术份子余极”挂牌等一件件作品或道具,仿佛时光能倒流,置身于六年前的亭子间。既然“快递展”观众本来不多,“文献展”的拥趸者想必更加稀少,但我应该算一个。在“观众反馈”的文件夹里,我看到了打印出来的三页《送上家门的艺术展》,标明了作者和转载地址。仿佛有一条线,把我拴在了两个展览之间,是欣赏者、见证者,也是参与者。我在留言本上写了几句话。天已经完全黑了,仓库里灯并没有打开。那位年轻妇女在旁边房间做饭呢,她该是以此为家了。

根据余极提供的联系方法,文献展策展人陆蕾平给我发来邮件,询问我是不是还保存着郑国谷邮寄的硬币和当初使用的信封。从厝身祥康里至今,我已搬过六次家,不少东西丢失了,有的已带回家乡。我把身边一个装有过往物品的袋子从床底拿出来,细细搜觅。在时间长河的流逝中,总会留下这样那样的印记,单是和2004年有关的旧物,就包括考研复习日记、参观印象派展览的门票、在汇丰工作时的工资单等,每一件都催人陷入深沉的回忆。很可惜的是,没有找到郑国谷寄来的信封。

在翻检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张大学兼职时的易趣员工通讯录,上面有现在同事许诺的名字。十年之前两人居然就在同一家公司里!那时候,大多人留的联系方法是拷机。我把通讯录复印一份,拿着去找许诺。她大为诧异,看着看着,不由迷糊起来,好像穿越时光隧道 进入既往天地,忘了今夕何夕。许诺轻声自语道:“很多人,不是看到名字,已经不记得了……”随后她又问:“这张可不可以给我?”“当然可以。”我回答说。

往日传递下来的东西,保留了时间流逝的痕迹,有时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奇特魔力。还记得“折戟沉沙铁未销”的诗句吗?锈迹斑斑的旧兵器引发了杜牧的感兴,去动手磨一磨,不由想起赤壁的东风,进而慨叹二乔的命运。世博会上,有印章可以盖的地方总是排起长队,说来这一点也不用奇怪,因为大家都希望留下些什么,将来有个念想。从这个意义来说,文献展怀着虔诚的心情,对一段故事实施了保存,对一片时光进行了固化,借助新的空间加以复现呈示,为分享、传播彼时彼地 展览相关人的感悟提供了新的可能。抚今追昔,一切似乎都有了着落,生命因此而更加温润饱满。策展人做了一件功绩卓著的好事,难道不是吗?

 

           2010-11-13

 

 

“62761232快递展:一个当代艺术事件的文献个案”展览内景。 图/董少校。2010年11月8日